第一章
那一年,她的身子骨已经十分虚弱,与郭敬文的夫妻情分只剩下维持表面的和睦,丈夫的背叛及席艳娘的刻意作为刺得她遍体鳞伤、身心俱疲,由于生下汤负心后未细心调养,加上心里郁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但是为了女儿,为了汤府的将来,她吃药调理,更不惜下猛药使自己更容易受孕,明知残破的身躯承受不起再次生产的折磨,仍执意再生一子。
摀着胸口轻咳,汤负心忍着心口泛起的阵阵抽痛,眉心轻颦,接过写翠递来的药,眼眸低垂,回想着娘亲生下小她五岁的幼弟后,过了一年便离恨归天,娘亲那时的怨怼和痛恨现在仍如此清晰,历历在目
汤负心以帕子掩住欲冲喉而出的咳嗽。“弄梅、弄春,我乏了,把不相干的人请走,别把这片竹林的灵气弄浊了。”
“是的,小姐。”弄梅、弄春做出送走丧门星的姿态,清秀可人的面庞满是不可亲近的冷意。
“你你别得意,我要告诉爹,你这短命鬼,为什么不去死啊—”
一只绘有白梅迎喜的青瓷杯砸中席玉奴脑门,她惨叫一声,一旁拿着茶盅准备为汤负心加茶的写翠浅眉低笑,画眉则拉低微掀的衣袖,指缝间还残留几滴茶渍。
负心,娘错了,娘错在相信男人有真心真意,全无保留的心系一人,因他笑而欢喜,因他悲而蹙眉,因他的喜怒哀乐而感同如己。
她四下打听汤府小姐的为人,得知她性情刚烈,因此趁她快生产时挺着肚子上门寻事,想把人逼得气血攻心,最好一命呜呼,一尸两命,她好坐拥汤府的一切。
汤秀婉确实被丈夫的背叛气得动了胎气,孩子因此早产,不足月的婴孩天生带病来到人世,自此离不开汤药。
汤秀婉为孩子取名汤负心,意在表示她对丈夫的愤怒和决裂,以此控诉丈夫的负心和背叛。
不过想藉此机会入汤府的席艳娘可没得到半丝好处,反而处处看人脸色,地位比妾还不如,性烈如火的汤秀婉不只不接纳她,还以死相逼,让郭敬文同意席艳娘所生子女不得冠郭姓,亦非汤家人,她们是外姓人,与汤府无关。
所以汤负心才是汤府名正言顺的主子,而席玉奴是汤秀婉死后才允许住进汤府的“二小姐”但条件是不得改回父姓或汤姓,一生以“奴”为其名。
负心,娘对不起你,为了一个没肩膀的爹,让理应受尽宠爱的你这一生有了遗憾。
负心,娘很后悔,非常后悔,如果当初不是所嫁非人,也许今日就能舒心快活,犯不着为了个男人赔上自己
负心,娘自诩机智过人,可是聪明人也会做傻事,隐忍,一定要隐忍,娘没忍住反而害了你,你要记住,能忍之人才能笑到最后。
负心,娘要走了,不能再陪着你,汤府的房契、地契,奴才们的卖身契以及库房的钥匙全给你藏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至少要撑到弟弟能管事的一天
汤秀婉临死前不是要女儿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而是要她撑着病弱的身子,以稚嫩的年纪掌管汤府的家业,不落入贪婪之人手中。
至于席艳娘始终住在城外的庄子,一步也不得踏入汤府,这是汤秀婉死前的要求,也是悔恨万分的郭敬文对她的承诺,因此即使席艳娘对外自称是郭敬文侧室,可他也从未承认过,更不曾带她参加汤、郭两府的家宴。
“汤负心,你不可以这么做,那是我爹的钱,你凭什么断我银根?”席玉奴面色青紫,忿忿地推开挡路的画眉,冲入绣楼。
一句“二小姐”让她忘了自己的出身,席艳娘不时的灌输也是一大原因,从小有人伺候着,要什么有什么,她根本分不清嫡出和庶出有何差别,认为爹既然是汤府的老爷,她自然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汤府的钱等同她的银两,她拿自己的钱有何不对。
“你爹的钱?”汤负心眼露怜悯,语若冰珠。“你是傻子吗?爹入赘汤家二十余年,他拜的是汤家的祖先,用的是汤家的银两,即使死也是葬入我汤家祖坟,我姓汤,你姓席,与我汤家一不带亲、二不带故,我有何理由要养个酒贩的孩子?”
“你”席玉奴咬着牙,不敢相信她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