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丽的左眼

夏冬梅说，也苦。

夏红花说，就是时间长，经常要做到后半夜。不过咋也比在家好。

灯光照着她们的脸和牛仔裤。

夏红花和夏冬梅完全变了，看上去很白静，两人都穿着牛仔裤，上身则是无袖t恤，腋下的毛都看得到，完全象城里人了。

阳光照着夏红花和夏冬梅，也照着夏小丽，三个人的身子和地上的砂粒一样反着光。

夏小丽说，是你们啊。

夏小丽其实是在喊，她收住脚直愣愣地看着夏红花与夏冬梅。

是啊，才到呢。夏红花和夏冬梅也在喊。

夏龙生骑车往集镇方向去的时候，夏小丽正伏在地里拔草。她看到夏龙生的脚在地上蹬了两下，跨上了车。

这是一块红薯地，临河。夏小丽灰衣灰裤，屁股高翘，远远看去就象一堆牛粪。

七岁那年，夏小丽瞎了左眼。自那时起，她的左眼就只能看到一片空洞。她伏在地里，亮着的那只眼睛从胯下穿过，就看到夏龙生骑上车，慢慢远去。

夏小丽得把薯地里的草拔光。

夏龙生说，你把草拔光我就拿钱给你。这是昨晚说的话。

吃过晚饭，夏小丽把碗扔在桌上就朝夏红花家跑，说了几句话又一同朝夏冬梅家走。

与夏冬梅家的人笑了笑，她们就一同进房。三人都坐到夏冬梅家的床沿边。

夏小丽盯着夏红花和夏冬梅的牛仔裤，又看看她们的手臂和脸。灯光下她们的手臂和脸比白日里更白了。

夏小丽说，你们做事苦么？

夏红花说，不苦。

夏龙生是夏小丽的父亲。这是个矮男人，脸上全是皱纹。一开始夏龙生说得很严肃，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后来夏龙生笑了，夏龙生一笑脸就皱得更厉害，两颊上几条斜纹陷得更深。

夏小丽刚提起的心就咣地一声往下落。

她的母亲李桂花站在一边。李桂花是个高女人，长手长脚，脖子更长得象鹅颈，脸上没一丝肉。李桂花看着夏龙生和夏小丽，闭口不说话，看到夏龙生笑她便也笑起来。

夏小丽第一次向夏龙生要钱，是两个月前的一天。

那天下午她挑担粪箕去拔秧，走到台坝上就遇上了在广东打工的夏红花和夏冬梅。她们各扛个包走过来。阳光打在地面的砂粒上，再从砂粒上反射回来，晃着她的眼。一开始夏小丽以为是两个路过的外乡人，待走近才看出是她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