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跑过黄梨花
这是丰华大厦的六一六号房。说是大厦,其实也只在这小镇才算得上气派。一个多月前的一天黄梨花就知道肖苟苟在这里有一个包房。
这天下午,黄梨花把钱存入银行。窗口内那个中年女人把存折递出来,黄梨花把存折攥紧在手上。她踩着银行大厅暗红色的大理石地面走出来。踩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她的目光从对面那座商场顶楼的玻璃上掠过。玻璃窗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她眼圈灰黑,下到第三阶台阶时,她收了收步子,一只脚悬到半空。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小镇,感到这小镇的街道其实很窄小。
这一天,黄梨花一直有点昏昏沉沉,脑子既麻木也兴奋,眼皮涩涩地痛,直到半夜还不能入睡。到她终于将眼磕上睡去时,已是又一天了,她听到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的一声鸡叫。一直到第二天黄昏过后,黄梨花才醒过来。她将眼皮睁开,看到窗外很黑,屋内更黑。大脑仍很麻木,她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小会愣,然后就想到了她的钱。想到她的钱的时候她笑了笑。黄梨花从未拥有过这么多钱,她赢过五万十万,一夜赢三十多万以前只是梦过和想过。
黄梨花从床上起来,洗了洗沿着小巷走了出去。她到老菜场的拐角处吃了个便当,然后就朝以前常打牌的地方走去。那里经常有六七张牌桌,黄梨花第一次玩牌就是在那个地方,她第一次因输了钱被带走去睡觉也是在那个地方。
黄梨花决定不赌钱了,她只是去看看,只是要让那的人知道她现在有钱但不赌了。她从牌桌边走过,一直往里走,最后在最里边的一桌前站住了。这是赌注最大的一桌,八只手将麻将炒得哗哗响。她笑笑地看着,将两手反扣在小腹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后来她往外走去,她担心自已会控制不住。黄梨花曾多次赢钱后都想收手,但都没能控制住。她从牌桌边走过,走出牌屋,再朝斜对面的一个发屋走出,她决定把头发染一染,再拉直。
这女人的男人在乡下的一座小学教书。那是个长得不错,但很书呆的男人,经常捏一本书在窗台前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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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梨花在地税局门口跑起来是听到有人朝她喊话,是一群孩子的声音,那群孩子喊,黄梨花,你往哪跑!
除了黄梨花没人听到孩子的喊声,当然也没人看到那些经常在大街上晃的孩子。可是黄梨花确凿地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当她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在距她一百多米的地方,太阳光刺着她的眼睛,她看到他们虚虚地晃在阳光里朝她逼过来。黄梨花的心便往下掉,然后就跑了起来。但黄梨花的心掉在她的两条腿上,跑起来就很吃力。
这是群十二三岁的孩子,他们不是长发就是光头。再威猛的人被他们围住也不敢再动半步。他们都是肖苟苟的手下,肖苟苟是这镇上最有名的黑佬。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人,是个男人,以前经常与黄梨花打牌,黄梨花输钱给他后也和他睡过。那人迎面过来,站到黄梨花面前,突然说,肖苟苟的小弟昨晚到了你家么?
黄梨花心头一紧,到我家做什么?
那人便告诉黄梨花,肖苟苟让他的那帮小弟把输去出的钱敲回去好几笔了。有一个人死不肯把钱拿出来,肩夹上就被刺了一刀,钱当然还是照样要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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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脱不脱?肖苟苟明显地不耐烦。
五天前,肖苟苟输了三百万,黄梨花从肖苟苟手上嬴了三十六万。那是肖苟苟娶第二个老婆的日子,那天晚上这个小镇几乎所有的赌徒都汇聚到肖苟苟花了九十多万刚落成的新房子里。从午夜一点肖苟苟就开始哗啦啦地往外倒。一开始肖苟苟脸上还挂着笑,但倒出一百多万后肖苟苟的脸色就渐渐地黑了。是在二楼的大厅内,整个大厅的人都异常兴奋,脸都变了形,脸色也渐成酱黑,脑门上则都放着光。大家都拼命往前挤。黄梨花的血一阵一阵往上涌,她在心里说,压吧压吧,她就一把接着一把压。
到天亮时,肖苟苟将骰子扔到了窗外。
黄梨花挂着一张黑黄的脸抱着她的钱回到家,她把她的钱塞在内衣里面。回到家后,她掀开内衣把钱倒在床上。黄梨花跪在床上开始数钱,一直数到中午。
一共是三十六万三千五百四,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数到最后一张的时候黄梨花怔住了,她把那张钱捏在手上,笑了笑,然后将脸埋在两腿间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往外流,流到被面和她的钱上。在她觉得她的眼泪已经流完了的时候,她就将她的钱收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