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才真的是肺腑之言,胡雪岩觉得很安慰,也越觉得要替他尽心“四哥,”他说“承蒙你看得起我,我倒不能不多事了,索性变得深些。府上的事,要通盘筹划,麻烦虽多,不能怕事,挺一挺胸,咬一咬牙,把它一起理清楚了,好不好?”
“好啊!”郁四很兴奋的回答,他自己也盘算过家务,但越想越头痛,始终鼓不起勇气来清理这一团乱丝,现在听胡雪岩这样说法,先就如释重负,心里好过得多。
“那么,一样样地谈。我先请问,你衙门里的差使,将来怎么样处置?”
“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还说什么?”
“那就行了,我就要你这一句话,你请躺一躺,我跟世龙说句话,马上就回来。”于是胡雪岩离榻而起,把陈世龙找到,拉至僻处,密密嘱咐了一番,等陈世龙领计而去,他才回到原处。
“四哥,”他说“我话先说在前面,谈到你的家务,只怕我言语太直,你会不会动气?”
“这叫什么话?你我的交情,哪怕你就责备我不是,我也要听你的。”
“既然如此,我就老实说了,你那位令嫒,大家都说她厉害得很,可有这话?”
“四哥,四哥!”胡雪岩连声叫唤“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就这样解劝着,他半搀半携地把郁四扶到里面,接着阿兰姐出来拜见,虽是初见,久已闻名,她知道这是自己父亲的一个很够分量的朋友,所以礼数甚恭,好好敷衍了一阵,接着重治酒肴,留客便饭。
胡雪岩在席问只听郁四诉苦,很少说话,一则是要多听,二则此时也不便深谈。等郁四倾吐了心里的愁郁,精神显得振作了些,他才说道:“四哥,我有几句心腹话想说。”
“噢!”郁四懂了他的意思“到我钱庄里去坐。”
到了聚成钱庄,郁四那间密室里没有第三者,两人靠在烟榻上,聚首密谈,胡雪岩的第一句话是“四哥,阿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的。”郁四点点头“我也在防她。”
“至亲骨肉,时时刻刻要防备,那就苦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来为去,为两个钱。我劝你不如趁此机会分家。女儿也得一份,叫她不必再想东想西,岂不爽快吗?”
“嗯,嗯!”郁四慢慢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你再说,你总还有话。”
“分家也有个分法。”胡雪岩说“我先要问你,你自己总也有过打算?”
“我哪里有什么打算?阿虎一死,我的心冰凉,恨不得出家做和尚!他们怎么说,怎么好,反正我都丢开了,随他们去搞。不过,”郁四顿了一顿,显得有些激动“小和尚一来,听说了他的情形。我心里才高兴了些。今天,你路远迢迢抽出工夫来看我,想想这个世界上也还有些好东西。说句实话,到现在我才稍微有点做人的乐趣。”
“唉!”郁四长叹一声,又息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晓得从何说起?这件事”他摇摇头,又叹口气。
察言观色、这没有说完的一句话是:这件事我做错了。有此表示,见得胡雪岩的那句话一针见血!这就用不着再迂回试探了“四哥,”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替你把阿七弄回来!”
一听这话,郁四仰直了头看着胡雪岩,仿佛弄不懂他的意思,当他在说笑话,当然不会是笑话!胡雪岩从不说这些笑话的,就算是笑话,他也相信胡雪岩有把笑话变成真事的手段。要考虑的只是自己这方面。
“难处也很多”
“不!”胡雪岩打断他的话说“四哥,你不要管这些个。你说的难处,我都知道,第一,怕阿兰姐跟阿七不和,第二,怕阿七心里有气,故意拿跷。这些都不是难处,包在我身上,安排得妥妥帖帖,只看四哥你自己。如果你一定要唱一出马前泼水,那就不必再谈。否则,一切归我来办。你倒说一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