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样安排停当,才一起出门,元大昌近在咫尺,走走就到了。两个人找了个隐僻的角落坐下,把杯倾谈,胡雪岩将此行的经过,源源本本告诉了嵇鹤龄。
“你倒真象你们西湖上所供奉的月下老人!”嵇鹤龄笑道“尽做这些好事。”
“这好事不得不做。阿巧姐的心已经变了,我何苦强留?至于何学使那方面,我完全是‘生意经’,也可以说押宝,押中了,大家有好处。”
嵇鹤龄懂这“大家”二字,意思是包括他和王有龄在内,因而越觉得胡雪岩这个朋友,真是交着了。不过,他到底是读过几句书的人,不以为拉这种裙带关系是件很体面的事,所以不肯作何表示。
“这是胡老爷!我换帖兄弟。”
“胡老爷!”那妙年女子,含笑肃客:“请里面坐。”
胡雪岩不知如何称呼,只含含糊糊地点头示意,视线却始终不离,看她不到二十岁年纪,穿一件月白缎子夹袄,外罩一件玄缎长背心,散脚裤,天足,背后垂着漆黑的一条长辫子,象是青衣侍儿,但言谈举止,却是端庄稳重,又不象个丫头,倒有些识不透她的路数。
嵇鹤龄照理应该引见,却一直不提。胡雪岩越发纳闷,但当着她本人,不便动问,只好谈漕帮同事,王有龄求援的经过。
“好!有尤五去调停,一定可以无事。”嵇鹤龄极欣慰地说“这一下,我可以放心了。”他接着又问“那么,你是怎么到苏州来的呢?”
枯坐无卿,少不得寻些话来说,阿巧姐便谈苏州的乡绅人家。由富潘到贵潘,由贵潘谈到“状元宰相”苏州是出大官的地方,这一扯便扯不完了。看看天色将晚,入夜再去打搅潘家,不大合适。胡雪岩便催阿巧姐进城,送到潘家,约定第二天再碰面,胡雪岩便不再惊动主人,径自作别而去。轿子已经打发走了,他信步闲行,一走走到观前,经过一家客栈,正有一乘轿子停下,轿中出来一个人,背影极熟,定神想了想,大喜喊道:“大哥,大哥!”
那人站住脚,回头一望,让胡雪岩看清楚了,果然是嵇鹤龄。
“真想不到!”嵇鹤龄也很高兴“竟在这里会面。你是怎么到苏州来的?”
“我也要问这话。”胡雪岩说“大哥,你是怎么来的?”
“我来接头今年的海运。来了几天了。”
“说来话长。”胡雪岩站起身来“大哥,走,我们出去吃饭,一面吃,一面谈。”
嵇鹤龄欣然同意“不过,有件事要先作安排。”他问胡雪岩“你搬了来与我一起住如何?”
“我今天住在这里好了,行李就不必搬了。”胡雪岩说“本来我想明天就走,既然你在此,我多住一天,后天在阊门外下船,一动不如一静。”
“也好。我叫人替你找屋子。”
于是唤了他那新用的跟班长庆来,叫他到柜上关照,留一间干净上房。胡雪岩怕周一鸣回来找不到人,所以又托长庆专程到金阊栈去说明白己的下落。
“这样说,杭州漕帮出乱子的事,你还不晓得?”
“我听说了。虽不是我的事,到底与海运有关,心里急得很,只是公事未了,脱不开身。”嵇鹤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的屋子在哪里?”
“喔!在这里。”
嵇鹤龄引着胡雪岩到他的住处,也是一个小院子,有人开门出来,胡雪岩一愣,没有想到是个妙年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