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眼睛
“重点高中呀,不错。”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恩哼”他漫不经心地嗤嗤鼻子。
“楚静!——楚静!”杨川的声音从谷口传过来,我答应了一声。
“好了,我不介意了”因为他小,又尴尬如此,我便释然,于是笑笑“你像条小虫子”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想出这么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他浑身沾满黄色颜料和泥土又略显慌乱的样子。
他不甚明了地一抬头,立刻眉毛一扬,我知道他体味出我善意的讥讽了。
“那边有水”我心不在焉地告诉他。开始整理我的画具,他点点头,顺便提了我的涮笔桶过去,不一刻他便回来,洗过的脸愈发的漂亮,很精神的挂着水珠。
他歪起头,打量我“你读大学?”他语气里除了略显含羞,已经了无余悸了。
“师大”我拍拍身上的草叶,漠漠地应。我的白帆布的地质帽掉到地上,扎辫子的皮筋不知怎的断了,风一吹,头发纷乱,我无措的扔下手中的笔,低头寻找绷断的皮筋。但尤未发绿的野草已经义不容辞的充当了它的保护色了。
暮春时节。
我坐在校园的长椅上,暖风里飘动着我的裙裳。我注视着眼前一簇簇开的艳红的野樱子,一任槐树落花如雨,簌簌地坠在我的头发上。花瓣在地上飘飞,堆积泪水终于从腮边滑落——“含泪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我的心头涩涩地浮起这句淡淡的伤感的诗。“我已经读大三了,书函。你的杨大哥身体也休养好了,书函,书函,你在哪里?”
从一开始,我就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对我将预示着什么。
那是去年的初春,迎春花刚刚开放的时候。
杨川的肺病已经继续了一段时间了,我为了完成那次写生风景作业,也为了从郁闷的心境中挣脱出来,礼拜天的一大早就背起我的画夹子上了山。
“给!”他说“女孩子的头发最烦人。”
我抬头看到他毫不吝啬地递过一条白鞋带,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黄颜料。“干吗?”我有些奇怪。
“扎头呗!”他满不在乎地说“把两边的小铁头割去,没人知道是鞋带。”
这到是真的。我拿出削碳笔的刀片,裁掉铁头,一面扎上头发,一面友好地问他“你在那里上学?”
“省中高三。”他说“今年就毕业了。”
那些烂漫的黄花在低矮的山谷里开的满眼都是,我倚着一面山壁,支好画架,开始风景写生。我用铅笔淡淡地勾勒出我取景的轮廓:对面山壁上一枝迎风怒放的野迎春。
然后我拿出调色盘开始调颜色,山中早晨的空气清新的要命,我低低地哼起歌,陶醉于我所暂时拥有的澹泊和宁静中。
我的画画到一半,确切地说,那还是一副铅笔淡彩。忽然,我听到“哎呀——!”一声,惊觉是有人从我身后的山坡上滚了下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跟着被砸倒了,画架倒了,颜料泼了一地。我回过头,那家伙正“哎吁——哎吁!”地从我背后爬起来,很狼狈地揉着胳膊,一面难堪地望着我。“真倒霉,挽救了这样一个幸运的家伙”我瞅他一眼,一面咕哝着,一面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颜料。我试着站起身,才感到身子被谷底的碎石块硌的生疼。
“你干什么?”我劈头就是一句。其实,这话我问的多余了,他不会从六七米的山壁上故意摔下来砸我,这只是一个意外。
“我不小心,踩了石块,因为你在下面画画,我想看来着”他说。我抬起头,看清楚他那张十分年轻的脸,顶多十八岁,五官齐整,有一份尚属于孩子的稚气的清俊。“对不起,我我我无心的”他有些心有余悸而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