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婴
“前天在王家庄的路口。听人说,是人从集上的医院带回来的。开始,那人也想收养,等他知道孩子有病,就扔那路口了。”
那手揭开了他的襁褓,粗暴地把那婴儿白皙的肌肤袒露于光天化日和众目睽睽之下。
“看——他肚子上有个胞呢!”
是那个黑色的手的黑色的声音。
“啊——”一群妇女的尖叫,满目里是难能的怜悯。
“我说咋就把一个娃子给丢了?!”
村头围了一圈的人,像一个黑色的漩涡。
有人从那漩涡里出来,有人从外面进去。出者唉声叹气,摇着头;欲进者满眼好奇
飞跑着。
那个漩涡在壮大,在涌动。涌动的是黑色的人头,以及黑色的人。
一个娃子也奋不顾身地跳进那漩涡中,一头扎进去,就淹没了。一个小人儿也在那黑色中,他就被那黑色的潮流染成黑色的人。
原来如此!不是一个娃子,就该丢的。这是潜在的理论,这是深埋在每个村人心中的真理。他们拼命地生,拼命地养,直至有个带把儿的;再养,直到几个带把儿的。
女人很快地遗忘,遗忘自己幼时的种种不公,只要自己能生个和自己不一样的。这是她最大的成功,最值得骄傲的骄傲。她们因此惋惜地说:“这么好个娃儿,咋就生下来就有病?真可惜,可怜人见的!”
“这个娃子给丢了几天了。”有一个留着落腮胡子的男人说。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所有的眼光,暂时地抛了那个婴儿,以那男人为中心地涌动了。
“你知道?咋就跑到咱们村头了?”一个媳妇着急地问。
漩涡的中心,那个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的核心,却是一个遭人遗弃的婴儿。他哭喊着,挣扎着,以自己微弱的力量,与那众多的目光抗争,挥着稚嫩的拳头,表示着自己无力的抗议。他还在襁褓中,该躲在母亲温暖的怀抱,该吮吸着乳头的甜蜜,该有着他应有的呵护,该但是,他却成了那黑色的漩涡的中心,无力地对着这世界的冷眼,表示着微不足道的抗议。
“还是个带把儿的?!”一个老妇人的声音,竟是万般的惊异,稍有的一点儿的怜惜,似乎说不带把儿的就该这样一样。
有个强有力的声音给了她明确的回答:“他有病!”
“真的有病!没有病,谁舍得把他给扔了?”另一个声音,不知道来自何处。但是,众人都“哦,哦”地应着,不住地点头。那黑色的漩涡,就有了丝丝的骚动,是那黑色在点头,是那黑色在表示着赞同。
“呜——啊!呜——啊!”孩子以哭泣表示着对一只黑色的手的抗议,他试图以悲切的哭泣来换得那黑色的手的同情,以确保他安全地呆在自己仅有的保障里,享受些许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