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泪
“不了。”
“——该让他们单独说说话不?”也许是受到了某种催眠,同样也站起了身的老太太突然突兀地说,她的一只手拄着拐棍,浑浊的眼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女孩子正搀扶着她的胳臂。
屋里送行的气氛和微笑一下子凝固了,在刹那间似乎可以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女孩的父亲同媒人面面相觑着,我迟疑了一下,随即走向了门外,我想也许他们需要再酌商一下,需要我的回避。
没有人注意到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屋里的谈话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躲过了她的目光,我尽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再与她相遇,直到她又一次躲进了里屋。
她又一次躲进了里屋,不过与上次不同,随即我便听到里面有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原来屋里还另外有人。不一会儿,她便从内里搀扶出了一位身材伛偻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媒人介绍说,这是女孩子的奶奶。
与谈吐迂缓的她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太君言词开阔,刚一落座寒暄,她便开门见山地对我申明了自己的意愿“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希望你能常来走动着,因为我们家就她和她妹妹两个女孩子。——”
“奶奶!?”正站在她身侧的孙女小声地娇嗔地打断了她的话。
在手脚利落地给我们冲上了茶后,她轻轻调低了那台正在播放新闻联播的黑白电视机的音频,然后便长时间地躲近了用纤维板做成的简易隔墙的东间里。
这一切都是我用视线的余光感觉到的。
中西两间并作的堂屋,靠西墙的明眼处摆设着一张床,上面叠放着两床被子。其余是一些再无法简陋的不可短缺的家庭用具,每一件都在显示着一种寒伧的意味。我就端坐在通往东间内门的北边,一个弹簧塌陷的沙发上,背靠着那纤维板做成的隔墙。
字斟句酌地回答着她父亲不时的垂询,我突然产生了想装作不小心的样子一下把那堵纤维板隔墙给推倒的冲动。我想此时此刻她一定正笑着在隔壁静静的偷听。我直觉到她含羞带怯的躲避不过是一种做作,或是她守旧的父母不遗余力的家教所得的硕果;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丝毫不以我的出现为意。
但我还是暗暗喜欢她所选择的这种早已不多见的相亲方式。
虽然我不动声色地唯诺着,但心中却丝毫不以这位垂暮之年的老人的话为意,而且我已看到了,女孩的父亲脸上也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情,——他了无痕迹地改变了话题。
当媒人提议要走的时候我也站起了身,同时我又一次用不含任何表情的目光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她正站在她奶奶身侧,一直没再躲避。我想这也许是我能看到她的最后的一眼了,她只是一只偶尔逗留在我眼前枝头上的美丽的鸟儿,随时都有飞走的可能,而我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挽留她从我的眼前消失。
——也许明天媒人就会带着惋惜的神情对我说一些表示遗憾的话。
我看到她似乎也正有些焦急的把目光向我投来,她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她似乎也在一直不时地看我。
“不再坐一会儿了。”女孩的父亲客套着站了起来。
我切望着能再次见到她。
再次的出现是在给我们再次斟水的时候。
泛着热气的茶水从倾斜的茶壶嘴里划着优美的弧形流进了我旁测茶几上的茶碗里,她正浅浅笑着,双手捧着茶壶,目光却正在斜觑着我,直到捉住了我屏住呼吸想装作漫不经心的偷看她一眼的视线。
她苗条的身躯微微前倾,她与我近在咫尺,她的目光温暖而多情,她的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谑。
她的目光并没有一丝回避的意思,我木然垂下了眼,我的表情冰冷,就像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陌路人的微笑一样。看到她毫不经意的打扮,我甚至为自己着意的西装革屡感到懊恼愧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