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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开始你才不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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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楼星悦没有料到,新哥哥是如此的难以相处,与自己与母亲都充满了芥蒂与龃龉。几年下来母亲受了许多的委屈与侮辱,但是她从来不诉苦,有时候楼星悦趴着她胸口,迟疑着问要不要结束这一段生活。母亲就轻柔地抚摩她的鬓发说,幕遮还是个小孩子,再过几年他会懂事的。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处处都针对我们。就算不看电视也要跟我抢遥控器,把我房间里的书撕得稀烂,还把蟑螂和死老鼠藏在我的被窝里说到最后,楼星悦终于紧紧地抱着母亲委屈地哭泣起来。

(五)

童幕遮越来越不爱说话,沉默着走路沉默着吃饭沉默着睡觉,沉默着躲在墙壁后面贴着耳朵偷听楼星悦数落自己的坏,沉默着骚扰和破坏新妈妈和新妹妹的一切。

(三)

那天的午饭童幕遮吃得寡淡无味,拿着筷子把白嫩的饭粒拨来拨去。坐在旁边的林阿姨堆一脸的笑,频繁地说起他的精明与懂事,那些光彩的过往都是父亲告诉她的。她还一个劲地往童幕遮的碗里夹菜,童幕遮却露出鄙夷与厌恶的神色,后来索性把那些菜都挑了出来,在桌子上堆起一个小垛,弄得林阿姨好生尴尬,他却有一种报复得逞的畅快,甚至父亲逼视过的凶狠眼神他也不管不顾了。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地用筷子头敲打桌角,童幕遮却霍然起身离席,一脸的凛然与冷漠。他头也不回地径直进卧室,把门甩得砰然作响,女孩子的声音从最后的一点缝隙里挤进来,没素质!

童幕遮躺在床上,心里空出一片潮湿的地方,客厅里隐约着传来父亲愤然的骂声,夹杂着林阿姨的规劝。童幕遮一点也不感激那个女人,却泛起一阵阵被遗弃的感伤与孤单,脑子里一直涌动着母亲的样子,恍恍惚惚着觉得冷,后来迷糊着睡了过去,一片天昏地暗的安静。

童幕遮把这一天当作“战争”的开始,新妈妈和新妹妹都是他眼中的敌人,他憎恶她们的一切。自此之后,童幕遮与她们终日冷眼相对,从不理会她们的善意与客套,甚至觉得那些疼爱和关怀也是惺惺作态。他对她们一向直呼其名其姓,总是放肆地叫嚣着,姓林的,我的卧室不需要你整理。姓林的,别一天到晚煮鱼烧肉的,那是我爸爸的辛苦钱,轮不到你这么糟蹋。

(一)

十九岁的童幕遮是一个俊秀而任性的少年。不服帖的头发齐齐地长过了光滑的下颌,每次打理之后都会在梳子上留下时光的线条。还有眼角轻细的纹和掌心纠缠的痕,也都是青春里闪耀的记号。就连循着前额上一小阙黯淡的伤口,也可以细致地数出成长中的一段子丑寅卯。逢上孤单而伤怀的时候,童暮遮便会在那些故事里兜兜转转。

童幕遮总是反复地想起一些潮湿而温暖的春天。与双亲住在一个古朴的南方小镇上,家是一幢精致的石木结构的房子。仄仄的楼梯上长满斑驳的旧纹,他喜欢踩着咯吱作响的阶梯爬到阁楼上,在晨曦和晚光里看漫天的烟花。

那是一段迢遥的韶光,转瞬即逝。如同母亲的温情,忽然在一个春天的尾巴上殁灭了。母亲死于一种残酷的疾病,卧床的时候落光了头发,疼痛昼夜碾压她精瘦的身体,终于在一个寻常的早晨散尽了温度。

当初,童幕遮对于悲伤的体会并不深切。可是,等到他反复地缅念起母亲在夜里唱摇篮曲,她的手指轻柔地摩挲自己的额头,这些温暖的细节终于叫他潸然落泪。只是彼时,他与家乡已经山水迢迢了。父亲在那一场丧乱之后就带着他迁徙北上,把那一段岁月丢失在了身后。

林阿姨默默地忍受着这些顶撞和挑衅,一转身,还是把童幕遮的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依然每餐为他多做一小碗补钙的排骨汤。反倒她的女儿受不了童幕遮的欺侮,时常对着他的背影碎他一口,动物!

童幕遮总是格外镇静地转过身来,冷笑着说,楼星悦,有本事,你别跟你妈挤我家来啊。

(四)

虽然楼星悦从小就生活在单亲家庭,但是一直是娴静而乖巧的孩子,像阴影里的植物一样迎着任何一点阳光拔节生长。而童幕遮是楼星悦眼里的一团火光,他到哪里,炽眼的火焰就烧燃起来。他一点都不像她在成长中遇见的其他男孩子,粗俗而暴躁,总是仿佛缺少了教养,没有承延他父亲丝毫的温和与善良。

当初楼星悦放学去一个工厂门口等母亲,时常看见一个推着破旧自行车的中年男子与她并肩出来,那是一个穿着洗得泛白的中山装的男人,表情沉静而忧伤,看见楼星悦他会点头微笑,脸上隐约着一些羞赧和甜蜜。后来再遇见楼星悦,他总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或者榛子巧克力,有时候是用工件的边角磨出来的小玩意。再后来,母亲忽然试探着问她,以后能不能跟那个中年男子一起过日子。楼星悦欣喜地点头答应,母亲含辛茹苦了十数年,终于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童叔叔是可以给她安定与幸福的男人。

(二)

童幕遮依然喜欢爬到楼顶上看风景,七楼的天台上通常会起很大的风,恣肆地灌满他的衣裳和胸膛。他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往下俯望,盛大而紊乱的城市像一面藏着波澜与暗涌的海,宛如帆栀一样耸立的电话柱上落满了麻雀和鸽子。有时候童幕遮会带着爆米花上去喂它们,他迎着晨光随手微微一扬,那些羽翼轻盈的精灵就扑棱棱地飞过来。童幕遮一直歆慕这些自由的灵魂,他忍不住时常恍惚着想象,它们在蓝天白云之下会看得见更遥远的地方么。

在一段久久长长的时光里,童幕遮一直躲守在天台上,那里是他一个人的游乐场,仿佛可以被妥善地收藏与安放,免了忧扰与流离,可枝可蔓。就连父亲也没有如此的温情和亲切,他只是一个骨血相关的男人,沉默着给予物质和金钱。而且经年之后,他终于再次婚娶。

新妈妈到来的那个周末早晨,父亲在厨房里精心地烹饪,剁蹄膀和白斩鸡的梆梆声从六楼的窗户里溅出来,童幕遮在冰凉的天台上摊开身体,感觉那些声响像潮水一样从下面浮上来,淹没了自己。他把一粒粒淡黄若白的爆米花弹到空中用嘴接住,漏开的颗粒就被盘旋在身边的麻雀衔走了,少年童幕遮有点哀伤地想,是不是所有的人与事也是这样,一旦错失,就会有新的归宿,就像在母亲之后父亲又迎娶了林阿姨。

后来太阳升到老高的时候,童幕遮听见父亲喜悦的说话声音,他就跳起来扶着栏杆往下看,两个母女模样的女人正仰着脸向探出窗口的父亲挥手。对着这一幕,童幕遮嘴角挑起一抹很不屑的冷笑,心底却恍惚着一阵焦灼与惶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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