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如花
我微微地点头,我是林襄樊。
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她掏出烟来抽,悠然地吐着圈。我们的事你知道吗?想知道吗?
我沉默。她深深吸了一口烟之后开始讲述临西与她的从前。
七年前临西是一个浪荡于街头的无家无业的孩子,以偷窃与行乞过活,偶尔有意外的收获就会花钱去地下网吧过夜,他喜欢那些游戏与那些flash,渐渐地变得痴迷。因为没稳定而足够的金钱,他后来甚至学会了破解网吧的管理程序,不花钱就可以痛快地整日整夜地上网。再后来终于被网吧的业主发现了,一回斥骂,二次毒打,回数多了,那些业主一见到他就满街地追打。后来有一天他逃避挨打时撞上了从超市买东西出来的我。我喜欢他眼睛的不羁与愤恨,还有身上的流离,像一只荒原狼。
她一边抽烟一边继续说。是我收留了他,给他衣食与想要的一切。也是我把他从麻雀变成了凤凰。看着我自己无法实现的东西都在他的身上实现了,那种欢欣与幸福你是永远不能体会的。
生活继续,爱情继续。
大窗之下,春华似水。我们抵颈并足而眠,晨曦里醒转之后可以久久地凝视他的脸,眉眼浓秀,细长的睫毛轻柔地将眼眸遮没。我们彼此依偎,我贪恋他身体的温暖,真想一辈子就如此相亲相恋。只是我清楚这样的爱情不足以让我们相安无事地经年生活在一起,总有一些东西,像床单上没有理顺的褶子发丝里藏匿的虱子,会无端地使人瘙痒和刺痛。
我害怕看见他眼睛里隐忍的忧虑和痛楚,犹如愈积愈深的潮水,终究会有破堤汹涌的一日。
转眼到了六月末,我回了学校一段时间,进行论文答辩和签定工作。
面容娇好,英语六级,文才斐然,能言善辩。我凭着这些良好的素质,很快就跟这个城市的一家合资企业签了聘用合同。一切都按照我预想的发展,我可以衣食无忧地留在这个城市,留在临西的身边了。
女人按熄了烟蒂,然后倒在我的床上大笑起来,继而转为哀伤而凄楚的哭泣。我是什么呢,我又是什么呢?我不过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小妾,不过是为他谋钱取利的一张牌。她迷惘而痛不欲生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很久之后才擦掉满面的冷泪,她抓着我的手哀求一般。襄樊,林襄樊,好姑娘,别跟我争好吗,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临西了,让给我让给我。我是能给他许多想要的东西的,房子,钱,一切奢华的物质。更何况,他与你也许也只是一场暧昧呢,就像被关在笼子久了的鸟想去啄食一下粗谷杂粮一样,它终究还是不习惯的,终究还是要回笼子里过锦衣华食的生活的。
暧昧,暧昧。我反复地咀嚼着,心里钝痛。我想起我和临西的第一次相见,我想起红木桌子上的柔软馨香的花朵。可是明天开始也许再也没有人去为它换水了,也许再也不会常换常新了。爱情何尝不是如斯,会凋谢会枯败。所谓爱情,哪有真实?哪有长久?哪有盛世韶华?不过是一场暧昧,终究要剧终人散。
窗外,毕业典礼正在开始,烟花腾空而起,幻化成缤纷华美的图案。而我不经意地一瞥,却觉得眼睛生痛得流泪。眼眸里,整个城市开始倒塌。
还剩两天就举行毕业典礼了,我依然有点急不可奈地要溜出学校去见他一面,急切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在路上的超市里我买了红酒,蜡烛,甜品和他喜欢吃的鸡,肘子,打算晚上来一场温馨浪漫的烛光晚餐。
小区的停车场里有一辆很眼生的红色豪华跑车。三楼临西房子的窗子是关着的,银白色的玻璃熠熠地有点闪眼。我自己掏钥匙开了门,客厅里有眩目的高档高跟鞋,卧室的边上零乱地扔着男女内衣。我的头轰的一声炸裂一般,我冲过去扭开卧室的门,我看到一个妖冶的中年女人慵懒地躺在临西的床上闲情地抽烟,而临西此时正趴在她的胸口安静地睡着。
临西眼睛里的忧虑和痛楚,他一直的逃避和抵拒,曾经紧锁的卧室,女性化的梳妆台和衣橱,相框里的女人。它们就像快镜头的回放,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原委。我眼前猝然一片晕黑,我捂着嘴转身溃败般地逃离,外面亮晃晃的阳光燎痛了我的双目,我顷刻间仿佛变成了色盲,只看得到黑白色,所有的绚丽颜色都转瞬暗淡了。一如爱情,到了此时,无论如何地纠缠都不会有未来和希望了。
我呆在宿舍里度日如年,我埋在被子里昏天黑地睡觉。试图逃避和遗忘两个人曾经的欢乐与幸福,试图让那天污秽的一幕在记忆里糜烂掉。宛如一只鸵鸟一样自我催眠,无法救赎。可爱而单纯的襄樊一夜间变成了以泪洗面的深闺怨妇,就像临西动漫里失去爱情魔法的落寞公主。
那个冶艳的女人来找我,整个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眼神咄咄地看着我,忽尔妩媚一笑,你是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