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记
婆婆原是在交替开合五斗柜的抽屉。有个抽屉被她抽脱了,底朝天扣在地上。
再看面色十分难看,一只手还在抽屉的底儿上赌气地拍打,嘴里自语,可怜的我,可怜的我。
丁冬问,妈在找什么?
宁老太仍反复着那句,可怜的我。
我母亲猜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然我婶娘不会这时候贸然找来。
果然婶娘告诉我母亲,我叔父在监里惹了麻烦,态度不老实,不好好改造,监里说要家里来人说话。我婶娘极不情愿去那种地方,觉得羞辱,自我叔父进了那里,婶娘也甚少去,心里只把他当作没有的。此次监里要传家人,婶娘便来寻我母亲,说他们兄弟到底亲些,原该哥哥嫂子出面,也当是替我作主的。
婶娘也是会说的人。我母亲经她眼泪鼻涕地痛说,觉得不好推辞,兄弟妯娌一场,有麻烦也是应该帮到的。
五
宁老太手在抽屉里摸着。
锦秋,咱爸昨天来过了。
他来干嘛?
来看我,送了些点心。
哼,假腥腥,心里只有他自己!咱们姐弟几个,哪个费过他的心?咱妈才是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
我母亲知道几个子女中就锦秋性烈,好顶撞,做父亲的自然不喜,也难怪锦秋怪父亲不好,数落种种不是,加上锦秋没念多少书,只能乡里城里的东跑西颠挣苦力,吃了不少苦头,心里也积着怨愤。
这成她的习惯了。以往家里的钱都由她保管的,丈夫的,儿子的,都交给她。尽管现在,儿子成家立业,不再交钱给她了,然而从前省吃俭用的一笔积攒仍是她管着,且她看来十分可观。每当她的手摸到那个存折,心里才会觉得安慰,至少,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嘴巴抿了抿,这钱,谁也夺不去。
宁老太喊宁夏,吩咐儿子替她领取退休金。
存到折子里。说道。塞存折到宁夏手上时,动作显得神秘,怕丁冬知道。
等雪儿一岁,我就送她个银项圈。这句话,声量又大了几分。
丁冬那天听得宁老太房里传来咣咣的碰击声,紧接着,轰的一声,像是爆米花似的动静,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她心里一拧,跑过去看究竟。
母亲也不能过于驳锦秋,惹得锦秋不高兴,只能说,锦秋,咱们一家人原都在乡下的,好歹咱爸一个人在城里挣钱养一大家子,家里事自然也顾不了好是不好,你要体谅些才是。我母亲委婉劝说,锦秋也就把这烦恼抛开了,只说些愉快的事情。
我母亲后来想起锦秋的好,自然想起万松园那间破旧平房里的那幕情景。锦秋自那天回去后,感冒发热,浑身无力,将息了好些天才好,我母亲对此万分歉疚,念念不已。而后的锦秋,因有了自己的家室,来得极少了。我母亲想,人何苦都要长大,如果仍像儿时的亲密该有多好?
我母亲听得厂内的吊铁咣咣响了数下,知是到了收工时间,带我从长条板凳上起身。走出厂门才几步,只听一声“秭妹”的叫,声调里像是多少委屈。我婶娘就站编者按 小说具有较大的信息量,叙述朴实,感情真挚。同时作者对生活感悟很深,感觉到别人没有感觉到的东西,表达出别人感觉到却不能表达出来的内容在那里。
多时来的?为什么不进来?我母亲问。
婶娘拉着我母亲边走边说,你没到下班,不好进去,人多也不便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