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
日子恍恍惚惚地过去,他们几乎没有认真地数。而隐伏在亚宁镇定外表后的彷徨和不安却在燥动,使他的内心越来越感到负担。他觉得,有个巨大的影子正向他逼近,随时会扑上来。
尽管这个城市闷热了许久,亚宁仍不喜欢下雨。下雨时,一切笼罩在灰白色的水气里,变得模糊不清,甚至黯淡阴冷,车辆,建筑,行人,甚至伞。但城市常常有雨。
想到小雨,小雨一定喜欢下雨。要不,她怎么叫小雨呢?当然,这没有什么错,没有谁规定人就得一样。但是,人有时是可以在心灵的一个点上遭遇的。
今天的雨特别大,扯着道道白练,地上就积着一个又一个水洼。其它地方雨水顺着地势,往路边下水道急速涌动。一只灰色的鼠,气若游丝地从窨井的洞口探出身子。是它的家遭受灭顶之灾吧,它是唯一的幸存者了。亚宁瞥了它一眼,含着一些情愫。而它仿佛也在看他,那是一种怯弱的,或者已是顾不上羞辱的惶惧的目光。
你的职业不好,不喜欢。
职业没法选择,你说呢?这个巷区潜伏着很多地下工厂,金银满路啊,他们应该放血。
可他们差点放你的血。
自从离开那个共同生活过的地方,那条小街,那片木板屋,他们断绝多年的音讯。过去的那些场景和片断,历历在目,还犹如昨天。童年和少年的时光,贫困和忧伤的时光,再一次被拉回。
郭强亲昵地拍拍亚宁的肩膀。他发现,昔日那个比他瘦弱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他骨胳粗壮,并且身手敏捷。只是他的眼神里,仍然保存着过去的忧郁。
他朝前走。逃的人又折回来。他可能碰到了死胡同。手持木棒的人迎头堵住他,将他逼到墙角,他们的棍棒毫不迟疑地往他身上招呼。
亚宁看见那个人起先拼命地用手臂遮挡,不久他的手臂就痛得缩了回去。也许他感到自己跟本无能为力,于是蹲在地上,一边紧帖墙壁一边用手护着自己的头。木棒继续击打在他完全暴露的背和手臂上,他的身体似乎更缩小了几分。
痛叫和怒骂在深巷里尤其剌耳,血腥让亚宁的内心也按捺不住冲动。他恐惧血腥又憎恨着血腥,当他憎恨的时候,他往往不再恐惧。
住手!他快没命了!
他们跟本不听,只想置对方于死地。亚宁从后面掀开一个人,一拳打在他脸上。那个人完全没想到,他捂着脸退了两步。亚宁又用胳膊撞开另一个人,趁他们来不及反应,拉起地上的那人往一条小巷逃去。
宁子,我们会再见面的,等着我。
郭强站起来,抖落一身的疲惫。他望着亚宁,做了个友好的手势,一步步向着桥下走去。
不久的一天,亚宁无精打采地从街头走过,郭强已经在另一端等他了。他们见面没有说什么话,象是默契似的在小餐馆里坐下。他们要了很多啤酒。碎了一只瓶子,割破亚宁的手指。当他用嘴去吮吸时,一直注视他的郭强说,一起干吧,想好了,正儿八经的干
他们仍然选择深夜,在僻静无人的工业区里,白天做好目标的侦察,晚上开着租来的汽车去装运。有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个地方风险几乎为零,在无人把守的情况下,轻意就能得手。有时候他们即时收买了看守的人,收买通常很容易,凭郭强的老练不难办到。多数情况他们的“工作”得心应手,亚宁不得不叹息郭强极强的生存能力,他象个特种兵那样驾轻就熟,随时能全天候作战。他也把这个城市的一点一滴都摸得一清二楚。当然,他们也偶然碰到过意外,这种情况下郭强宁愿什么也不要,只要连人带队地安全离开。几乎没有人来得及看清他们的脸。
郭强从来不强迫亚宁,对亚宁十分的迁就。有时候他决定好一件事,在亚宁反对的情况,他也可以做出放弃。当然亚宁也会迁就郭强,但亚宁有自己的底线。他们相处十分融洽和小心,生怕损坏了什么。他们没有红过脸,没有利益之争。白天的亚宁显得困顿不堪,郭强有事总不拉扯他。亚宁乐得睡大觉,有时也到网吧里消磨时间。晚上亚宁打起精神,义无返顾地配合郭强。
小巷的黑暗和隐蔽性帮助了他们,他们甩开了那些人。天快亮的时候,他和那人来到马路上,并肩坐在天桥的栏杆下面。路上的灯火还没有熄灭,车辆却渐行渐多,甲壳虫一样从他们的脚下穿过。亚宁望望那个人的脸,有点黑,但是轮廓很分明,眼神也显得十分的机警。那是他熟悉的一张脸。
强子,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
嗬嗬,真的没有想到。
郭强的身体很结实,尽管他身上已多处淤青,可是却没有伤到肺腑。但是亚宁看着那些伤痕,仍然忍不住说,他们为什么那么狠打你?
对我的礼遇通常是这样,死了也就死了,没有谁担心偿命。他低着毛剌一样的头苦笑,这些日子不走运,什么也没弄到。那些东西放在那里,明明在等着我去拿,我以为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可是,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