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唐展
“唐斩杀人一定是被逼的。”他自言自语说。
唐展在屋子里晃了两圈,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我也要杀人,我杀谁呢?他问自己。
唐展扶了扶眼镜,把菜刀藏在袖子里,下了楼。下到楼梯口的时候,他使劲咳嗽了一声,把楼道的声控灯咳亮了,他借着灯光走了下去。
熟悉的校园。虽然是夜间,可是校园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里。两栋教学楼,两栋学生宿舍,综合楼,食堂,厕所,还有教师宿舍。他抬头看了看三楼。那间屋子漆黑一片,原本已经属于他住了,可突然间又不是了。他就要离开罗莆中学,别说这套房子,就连现在住的小屋也不属于他的了。他笑了笑,故意发出点声音,看是不是自然。他觉得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不行,如果别人看出来了可不好,于是他揉了揉脸,想把它揉得自然些。当手接触到脸那一刻,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像摸在别人的脸上,或者摸到一块僵硬的石头。
熟悉的校园。灯光依旧昏暗,林yīn道上依旧有稀疏的人影。门口,年轻的保卫正在跟人下象棋。外面有些小摊。卖烧烤的。卖臭豆腐的。卖炸洋芋的。卖方便面卖水粉的。妻子的摊子在哪里呢,怎么没看见?不能让她看见他。他仔细找,终于找到妻子了。冯玉珍正提着火炉望那边走去。那边综合楼楼梯下面的空处,经学校同意,变成了冯玉珍的仓库。平时她的笨重家什都放在那里,外面做了道门,还上了锁,很安全。火已经熄灭了,唐展看见妻子提着炉子过去了,她的背影像一只蝙蝠逐渐消失在暗夜。
冯玉珍站在唐展的面前。冯玉珍的脸有些变形,嘴巴张着,泪水盈在眼里。唐展发现现在的妻子冯玉珍竟十分可爱,可怜,像个受了委曲的孩子。“呜呜呜”女人抱着唐展,靠着唐展的肩膀,放声大哭。唐展心里一沉。是了,她已经知道他被分流到小学的事情了。唐展觉得这时候他应该坚强。其实他的心里也在翻江倒海,可是他说:“哭什么,人家看见多不好。”唐展的身体逐渐朝后退,退到了屋里。
唐展用力把冯玉珍分开,两人坐在沙发上。老夫老妻了,又不是电影里的人,何必做那些酸酸的动作。他侧过身,看着妻子。冯玉珍哭得很伤心,不过没什么声音了,只在抽泣。唐展突然感觉很难受,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哭。冯玉珍是强女人,虽然常常哭,可是她哭的时候只让人感到害怕。可是这回不。现在的冯玉珍哭得很可怜,很无助。
“哭什么,别哭了。”唐展说,竟有要为她擦眼泪的意思,可是转了几下身,又停住了。
“唐展!你你得帮我出这口气!你那个学生刘雨”冯玉珍突然又挨过来,把脸埋在唐展的肩膀上。唐展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女人,还是从前那个女人么? “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唐展又把她扶起来坐正。
“他他把砖头扔在我烫麻辣串的沙锅里,还骂我把我攮在地上” 唐展的头像被刘雨用砖头击了一下,沉闷的疼。
十一点的时候,唐展发现自己站在镇政府的大院里。
灯光同样很暗,没有路灯,只有从窗户里散出的灯光把院子装点得影影绰绰。大院里停着几辆轿车,唐展找了找,发现了镇长的那辆三菱。他移过去靠在车身上,然后把目光投向那些亮着灯光的屋子。
夜越来越深,亮着的窗户逐渐暗下来。唐展想起电视剧水浒传,想起武松血溅鸳鸯楼时的情景。武松写在墙上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杀人者武松?记不得了。只记得一是片血红。那些字是用血写的。而那个唐斩呢?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用血写下一行字?英雄好像都是那样的。
当院子四周的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唐展发觉自己竟好几个小时没动过了,他站直身子,一双腿仿佛不是他的了,活动了一下,会动,可是没有知觉。他摸了摸袖子里的菜刀。菜刀还在,而且温暖。黑暗中的唐展拉了拉衣领,他感觉到有些冷。甚至连还没恢复知觉的双腿也感觉到有冷气包裹着。
“真他妈的冷!”唐展悄悄说了句脏话。
“唐展你到底怎么得罪刘雨了他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我我被欺负得都不像一个人了”
唐展的眼前又晃动着刘雨似笑非笑的眼神。
“唐展我们强不过人家,我们算了吧,医药费才几百块钱我们自己出不招惹人家”
唐展呆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冯玉珍哭了一会儿又出去了。她在外面的小摊还扔在那里,她要去收拾。
唐展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他一眼就瞥见了书桌上的那本书。杀人者唐斩,薄薄的一本书,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唐展拿起来,放在手里掂掂,轻得没有一点重量。唐斩?唐展?这名字为什么如此相似?书里写的是什么?那个唐斩为什么要杀人?难道他是个杀手?或者,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再或者,他只是喜欢杀人?唐展急于想知道关于这个唐斩的故事,把书翻开,读。可是他读不下一个字。透过眼镜的镜片,他看见书变成了一把横在面前的刀子。杀人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