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情
表哥住进了学校的学生宿舍,我们单独见面的日子随着学习负担的加重变得越来越少。偶尔在走廊上遇见,我们相互凝视片刻,就轻轻地走开,那是我们在用心灵进行最真挚的交流。那凝视的目光里,囊括了这样的语言:你过得还好吗?记住,要开心。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走,我们的爱在一天一天地加深。我把我对表哥的爱,浓缩在一本厚厚的日记本里,放在了最隐秘的地方。
表哥怔了好一会儿,说,我知道。
我说,妈,你们不能让表哥到学生宿舍去住,我去过,那里是那么脏,那么臭!
爸爸的脸色更加阴沉。他说,轮不到你说话!
从我记得事起,爸爸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过我,我的眼泪很快流了出来,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我抓住表哥的手,大声地对爸爸妈妈说,不管你们怎么样,反正不能让表哥走!
妈妈气得一下坐在沙发上,爸爸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他一把把手里的书摔在地上,怒吼着叫我们跪下。我们跪下了,毅然地。现在想来,那时的情景,就像琼瑶小说的某个情节再现。
我走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接下来的情景我只记得个大概了。我要表哥永远不离开我,一辈子和我在一起。表哥说别说傻话,就要考试了,我们的任务是把学习搞好。我说无论怎样,你都不能离开我。
那天我们在河边玩了很久,但和往常不一样,很少说话。从那天开始,我发现自己变得淑女起来,成熟了,会想事情了。
我知道女孩的十六岁应该是矜持的,可在表哥面前我怎么也矜持不起来。我把双手吊在他肩上时就觉得自己的心飞了起来,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对我展开了笑脸。
考完试,分数先后下来,我和表哥的结果一样,表哥未能考上大学,而我离重点高中还差三分。知道分数那几天,我们都愁眉苦脸,后来我却高兴了:因为表哥也没考起,姨娘决定让他再在我们学校补习一年。
假期里,爸爸到省里参加一个研讨会,妈妈也下乡去了,家里就变成我和表哥的自由天地了。爸爸妈妈临走时要我们学会照顾自己,还要复习课本,不要把学业荒废了。我们都答应得干干脆脆,等他们一出门,我们就开心得又是笑又是跳。
那天晚上,我和表哥都挨了很重的打。我的身上到处都是血印,但我没有哭。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没有和爸妈说话,他们对我与表哥也看得很紧,不给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一天我在沙发上拾起我的一本书,发现里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雯雯,对不起,是我让你挨了打,现在还疼吗?我感动得要哭,表哥,他一直都记挂着我!我马上回房写了张纸条:不,表哥,是我让你挨了打,你还疼吗?然后找机会放在了他的一本书里。后来我看见表哥发现了那张纸条,表情和我一样激动。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闹钟已经走到了两点,我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我真想找表哥说说话啊。我小心地起了床,轻轻地遛到了表哥的门前。透过门缝,我看见里面的灯还亮着。这时门无声地开了,表哥在里面小声说,进来。我靠在他的身上,闭上眼,泪水浸湿了他的胸口。真的,我一直爱着表哥,那是一种纯粹的爱。
我和表哥近在咫尺,而那天晚上,我们却经历了分离和相逢所带来的大悲大喜。以后的日子,我感受到了太多时光的变幻莫测。我在小闹钟前数着时间缓慢的脚步,我在和表哥的对视中经历着日月如梭。
那年,我就在原来的学校读高中,表哥补习。
我们早上一起上街买菜,做饭吃,中午打球,下棋,看闲书,晚上看电视,打牌。日子过得自由自在。有时候,他不小心惹我生气了,我就用拳头使劲捶他的背,而他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的。
那天晚上,我们闹够了,我吊着表哥的肩膀,要他背我。表哥背起我,在屋里转啊,转啊,直到头都晕了,我们还愉快地笑着,忘乎所以。这时候,门开了,爸爸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我们,一句话也没说。表哥把我放下来,我们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我以为爸爸要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妈妈回来了。晚上吃过饭,爸妈把我和表哥叫来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的表情就像七月里那山雨欲来时的天空。
爸爸说,你们都是大人了,玩的时候应该自重一点,不要让别人看着没出息。
妈妈说,阿凯,开学时你搬到学生宿舍去住。这么大的人,多少应该学会自立了;再说,我们也想让雯雯安静些,她也要上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