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殇
单媛把几张可怜的钱拿在手里,心里很内疚。她决心下个月不再在王姨这里拿救济金。她觉得在这个好人这里领取这份钱,心里愧得慌。
她最后答应了金猴子。
金猴子答应每月给她的聘金是500元,工作就是管管帐,听听电话。好轻松的工作,这是单媛想都没有想过的。
单媛只是去那儿报了个到,压根儿就不想到那儿去上班。也许是那老女人的叮嘱对于她来说有点用,她觉得还必须做一做那件于自己后事有益的那件事。到月底她就把开好的工资卡片送了过去。
这也就算是上了一天班。
王姐压根儿就不希望她去上班。她收下她的工资卡片就叮咛她28号来单位拿钱。到月底她存一份侥幸,去试了试,果然王姐把一份工资表让她签字。她签了字,居然领到了四十八块钱。这点钱,够上10次舞厅。喝10瓶健力宝,去电视台点一支歌。算起帐来才觉着自己藐小。
王姐直说店里生意不好,嘴里嘀啜出很多的内疚来。
她说,真不该让你到这里读了那么多的书,国家花了那么多的钱培养你。
并不是商店太远的原因,而是商店太偏僻。
这儿街景古老,斑驳而又破旧。房屋低矮,街道狭窄。白天行人都很稀少,走动在屋里,高跟鞋叩击路面卡噔卡噔一遍空寂的回声。
单媛走得很乏,小丁便停下来让她把手搭在他肩上倚靠着休息一会儿。
这个商店是一栋两层楼的房子,临街一个大店堂。上的是白铁推拉合门。一个年约四十七、八的妇女来迎着他们,她自我介绍说,我叫王姐。打从五十年代末就在这商店里面工作。一十六岁参加工作到现在都三十二年工龄了,现在就这个样子。她说说就是一阵不满和嘀啜。她看了小丁递过去的介绍信,就说,怎么,为么不拿工资卡片?她嘀啜说,尽管商店已经不施行档案工资,但还是要一个,将来说不一定有用。
老王的话说得真多,但是心肠确料好极了。说得两个年轻人直想笑。
她嘀啜着,她不是同情单媛。她是痛惜国家培养个人真不容易。单媛听听,就品出这么个滋味来。
她安慰单媛说:你也不要着急。她说她可以为她找找门路,她说,以前来的几位姑娘都是她给活动就给活动出去了。她告诉单媛,上个月就走了一个到中国银行上班去了。花钱花老鼻子,她给单媛看了工资表的名字说,在这里她还要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
王姐,不,王姨,你挺会做工作。单媛说:王姨你当年怕是妇女干部吧?
可不,一十四岁就当了妇女主任,后来就进了商店当营业员。
单媛让她说得感激涕零。
小丁就答应,还是把工资卡送来。
出门的时候,小丁始终扳着脸不做声。
小丁宝,没关系。单媛怕闷坏了他,就打趣地向他说:等你当上县长了,我再想法跳槽。
话出口,脸在笑,心底却是一阵辛酸。
单媛回头再望一望那个商店,老女人一直在商店门外目送他们。她望望那老女人,觉得仿佛她就是几十年后的她自己。人一旦在平平淡淡中老去,恐怕都是那样,心肠极好,然而生活却无奈地变得凄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