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同居
高明已坐回桌前,操起了笔,连眼皮都不往上抬,嘴一撇,说:“要换你自己换,吃不死你换什么。”
芳君气咻咻地抓起那罐花生油,边比划边唠叨起来:“你就会这‘1234567’,到‘8’你就不懂了,买罐花生油都要跑两趟腿,是上辈子欠下的债呀,真不知道你没了老婆过的是什么生活!”她说完就赌气把地板踩得震天响,走下楼还能感觉到那愤愤不平的余震。
高明的创作灵感给她这一闹腾,一下子全给糟蹋了,什么都没了,恼得他把写到半截的稿子狠狠地搓成一团,扔到了墙角下。恰好这时候,安琪登门求教了,见状默默地捡起那纸团,如获至宝地把它展开,抹平,仔细地看了一遍,把它贴近青春而丰满的胸脯,真诚地说:“高老师,你不介意的话,这稿子我带回去学习学习。”
这个动人的细节毋须渲染就把高明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看人家,既懂得艺术,又诚恳好学,一举手,一投足,多有艺术气质。对这种知性女人,你就是心里有气,也会让它从肠胃里给偷偷放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跟这种女人过日子,那是神仙的生活。
安琪是本市一名业余歌手,正式职业是幼儿教师。安琪还不到三十的年龄,小高明十来岁,同样离过婚,不同的是她没生过孩子。她好象早有什么先见,预感自己的婚姻走不了多远,以事业为重的理由没要孩子,果然不到半年,纸婚年还没过完,就离了婚。没有孩子的绊缠,她把身子保养得很珠圆玉润,谁都不相信她是结了婚的。
安琪虽是业余歌手,但实际上却把唱歌当今后的事业看待了。在第一届潮语歌曲创作大赛中,高明创作的歌曲醉了春风就是由她演唱而获得了好名次,赢得了盛誉,也在那个时候,促成了他们相识并相恋。那时候高明和芳君早过了“七年之痒”的婚姻也亮了红灯,两人对婚姻的延续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安琪的插入也就顺理成章了。
安琪痴爱唱歌艺术,因而也崇拜只差冠以“艺术家”称号的高明。这几年,的确是高明艺术创作最为鼎盛的黄金时期。由他精耕细作的闪亮的文字和活跃的音符,让他获得很高的赞誉。他的羽翼丰满了,名气大了,市里一些活跃在本地歌坛的业余歌手也慕名而来,请高明为其量体度身,创作歌曲,妄想一夜成名。安琪就是众多歌手中对高明最为景仰的崇拜者,开口高老师,闭口高老师,叫得他心花怒放。那个辉煌的时刻,高明觉得自己比驾飞船升空的杨利伟还飘飘然。他觉得艺术就是比钱强,钱可以让某些人折腰,艺术却能让人拜倒在地。
安琪的追求、情趣和思想和他最为接近,为了艺术,她在他面前诚恳地说,她愿意付出一切,奉献青春,奉献生命。就这句话,让高明热血沸腾,差点抱住安琪旋起来。但他终究没这么做,那时他们根本不是这种亲密的关系,高明又是很传统的男人,没轻薄到那种程度。如果不是安琪主动投怀送抱,他连她那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晃动的白白的大腿都不敢瞅上一眼的。
抛开安琪的青春、活力、美貌不说,高明从她身上仿佛看到当年芳君的影子。十多年前,芳君跟安琪一样,倾慕高明的才学,不但没反对他搞艺术创作,还默默给予他积极的支持。后来他们同许多普通的家庭一样,碰到了杂如牛毛的琐碎事。高明一心搞创作,家务事一点不插手,甚至不闻不问。累了芳君不说,高明写歌作词所得的报酬连夜里喝茶抽烟提神的成本都支撑不了,甚至因为深夜伏案创作,把身边的娇妻也给冷落了。这下,芳君心里就有了说法,怂恿他丢掉那只不吃香的饭碗,另谋高就,还振振有词地劝他不要搞艺术了,搞艺术只能把自己搞穷搞昏搞瘦。搞艺术真能熬出头熬出人样的话,那些艺术家怎么个个都皓首穷经,两袖清风?何况你离艺术家还有一大段取经的路。
“就明天去。”
“我的意思是,过几天再说吧。”
“为什么?我们不都盼着这一天吗?”
“本来是,现在你你下岗了,情绪不好,我不想这时候给你添乱。”
“听清楚了,是我自己主动下的岗。我下岗不等于就往绝路走,我不需要别人在我面前露半点的同情和怜悯!”
芳君本来算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说出这种庸俗浅薄的话后,高明开始对她大打折扣,仿佛一夜之间,芳君的灵魂被什么妖孽给抽走了,只剩下没有思想的躯体,他一下子失去了生活中最好的伴侣,变得貌合神离,让人不寒而栗。
安琪却不然,从她一贯的表现可以看出,她是真仰慕他,崇拜他的。他和她在一起,真正找到艺术的尊严,找到活着的理由和意义。他甚至感觉到有一股清新活泼的气息充盈全身,仿佛自己年轻了十来岁,和安琪站在同一年轮的起跑线上。这种年轻的感觉对他来说很重要,没有一颗年轻鲜活的心,哪能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文艺作品?
高明永远忘不了那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星期日。就从那天起,他对芳君彻底地失望,对安琪倍感亲切和依恋。
那天,高明难得清闲又逢上好心情,创作灵感如泉喷射,于是铺纸提笔,投入创作。芳君就在他如痴如醉,摇头晃脑的时候支他到楼下买花生油。等高明把花生油买来了,芳君却把眼一瞪,气把两腮吹得鼓鼓生风:“怎么就买这号花生油?”高明不耐烦说:“哪号子的花生油都吃得,又不是有毒。”
芳君不依不饶,较起认真劲:“不行,这号子的花生油不好吃,我一闻那味儿就倒胃口,另换一瓶!”
高明说完,背过身,一头扎到床上,整个背着芳君躺着,懒得再动。
芳君望着高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后背,呆立一会,轻轻地摇了头,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第二天,高明和芳君正式离了婚,除了房子,家里所有的财产一分为二,互不相关。因为双方中的任何一方,暂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出去租房子吧,房租又贵得让人心疼。高明曾无意听到“啤酒桶”跟芳君说过,要给她一套新房子,不知什么原因,芳君没要,芳君也没跟“啤酒桶”说明不要房子的原因,高明就更猜不透芳君的真实想法。以前跟芳君磕磕碰碰,觉得同在一个屋檐下,心里憋得难受,现在离了婚,关系转变了,倒是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为对方设想一下处境,就折衷了一下,又来个“君子协定”谁都不搬出去,各人一间房,客厅公用,将来谁先找到合适的房子,谁就先搬出去,再按这套房的一半价钱还给对方。至于上大学的女儿那边,暂不让她知道父母离婚的事,等她回来了,再耐心细致地跟她谈。女儿已经长大了,她肯定能明白事理,理解父母的苦衷。
(三)
离婚后的高明心头似乎抖落了什么,心情松松爽爽的,径直去找女友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