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查海生今年44
1991年,我27岁。我留着长长的胡须,谁也不相信我只有27岁,但李大哥信。他大笑着指着我说我的心绝对还没有27岁。接着他转移话题,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喜欢海子的诗?海子是一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天才呐,死后才出名怪可惜的”突然他变得很严肃。我没有回答,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太阳。
就在这一年,出版了一叫海子、骆一禾作品集的书,我也想办法买来了。骆一禾的谁我不知道,但我猜想他一定也是个吃尽苦头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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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1997年分别出版了海子的诗、海子诗全编。我知道“我”已名扬天下。各地纷纷举行“纪念海子”的活动,成千上万的人朗诵、模仿我的诗,把“我”抬高,作为偶像。我早已娶妻生子,生活艰辛而充实。妻子是李大哥介绍给我的。相亲那天我专门刮去了留了多时的胡子,没新衣服穿就把旧衣服洗得一尘不染,再把穿戴搞整齐、得体。没想到我们一见钟情,于是姻缘美满。
谁也没有料到,一天后“我”成名了。虽然报纸只用了那么一丁点来刊登“我”的死讯,但足以令我兴奋!是的“我”死了!不少人在谈论“我”的死,他们还知道我是诗人!
这是怎么回事?刚开始我觉得莫名其妙,我明明还活着呀,但细想,应该是这样:那偷我衣服穿的人卧轨自杀了!他肯定被火车辗得面目全非,因此只能以他身上的身份证来作证明!后来一查,果真如此!
我没有站出来澄清。一是因为没兴趣,二是想看看“我”死后作品的力量。没有身份证是生活是难熬的,我再也不能四处颠簸。我没有回家,回家了生活也一样拮据。身上仅剩临走前母亲塞给我的二十多块钱。我知道,我的生命仅剩这二十多块钱了。
我决定找个安静的角落,生活下来。一个叫李大全的好心人腾出一块荒地供我盖房子。他说这一小片地特贫瘠,不宜种植,因此让我盖房并无大碍,也算是废地利用吧。我想,他真的可怜我了。说是“盖房子”其实是“搭”草房子。高大粗壮、憨厚乐施的李大哥帮了我很大的忙。他马不停蹄地往屋顶上加干草,说雨季快来了,预防点好。他说他了解我的生活,因为他是过来人。我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感激地笑着。
草房子好不容易才搭好,为此我留了不少汗。不过心中颇有成就感——这,就是我亲手搭的房子!于是,我安顿下来了。李大哥请我到他家大喝一顿,甚是痛快。他的家离我不过百步远,只是破旧的水泥房子,屋里陈设简单不过,生活绝对简朴。临走前,他硬是要把一张木椅子、一张破毯子、一个生了锈的壶子以及一把菜种子塞给我。我推拒着不要,他却发火了,眼睛怒瞪,口吐粗气。他那表情足可杀死我千万的婉拒,所以我只好收下了。千言万谢后就走了。左手捏着希望的种子,一路上,酒气弥散“绝处逢生”四字在我大脑里不停闪烁。
我一直在思考,老天没有薄待我,他给予我妻子、孩子、土地、太阳、诗歌,也给予我在关键时候无私帮助我的李大哥。我的生命,因他们而精彩。
后来李大哥告诉我,虽然他没读几年书,但还能识几个字,看了我洒在地上的诗稿后,即使没能读懂多少,可觉得我写得很好,很有才气。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泛着光,表情严肃,初夏的炎热在他黝黑的脸上遗留下豆大的汗珠子。我想,他的真诚的。这可给了我多大的鼓舞呵!
我的生活逐渐好转,我用我的二十多块钱买了更多的菜种子,种在草房子前的荒地上,并且细心地拔草、浇水、捉虫俯望那有片绿油油的菜地,我知道李大哥骗我,这土地并不贫瘠!总会想起曾经的生活,那可是纯粹的“诗”生活。现在我是一菜农,与之前的身份截然不同,依然不变的只有贫苦和孤独。
我没有放弃打听死去的“我”带给社会的影响。是的,我的“诗心”还没死,我的“诗心”怎能轻易死去?1990年“我”终于出版诗集了,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诗集叫土地,薄薄的一本。我用卖菜的钱想方设法买来一本,放在枕边,夜里翻阅那些久违的沾着心血的诗篇,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失眠了。整个夜晚我的头脑极度清醒。我不想数山羊,沉睡在此时是一种罪过。我在挣扎啊,挣扎自己是否该站出来澄清事实。因为我得知,土地出版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可是我争取多年的!
我选择继续种菜,继续做诗意的菜农。生活的简朴使我感觉充实和变得易足。后来我改种麦子,金黄金黄的麦子。我想我的灵魂摆脱不了对麦子的眷恋。金黄是一种诱惑,面对麦子我无法自拔。想起曾经写的关于麦子的诗歌,不禁泪落无声。我久久地凝视那片小小的麦地,无人知道,那就是我难以割舍的精神家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