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奴仆前来禀报,厨房里已备好晚膳。她突然想起,除了那盅烧焦的鸡汤,她连最起码的为他洗手做羹汤也没做过。
直到秋风起,那天黎冰依然一身昂贵华丽的派头,绝不输给天京任何一位贵妇——银鼠灰的锦缎三重衣,裙摆绣着白蝶,外披黑貂毛羽氅,步摇上亮晃晃的成串白钻,不是王公贵胄不可能佩戴得起。她离开某个贵族的宅第,想到水道工程正好做到这附近,便想去找凤旋,给他一个惊喜。
天之骄女,哪想得到工地是什么样子?凤旋开始亲自跑工地时,她也天天往那些贵族的宴会跑,回到公主府时他早就梳洗完睡下了。
她皱着眉避开那些泥水,对于裙摆因为路过的马车而被泼脏了一大片感到闷闷不乐,却在转角看见丈夫被方才宴会上和她搭讪的贵族子弟嘲笑的景象。
她呆立在原地。
“我要是大公主,我也宁愿夜夜生张熟魏,不想对着一个泥坑里出来,连封地都没有的穷王子啊!”向来尽可能隐忍的凤旋,听见这已经是暗骂黎冰像个妓女的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丢下身上的重物,一把揪住对方衣襟。
当工程越来越忙,黎冰也越来越常夜归,两人常常一天没机会讲上半句话,这样的嘲讽或好事的耳语就越来越常发生,虽然他不说什么,但工部的同仁都清楚,凤旋脸上那好脾气的笑容消失了。
凤旋的人缘其实一直都不差,但人缘再好的人也防不了那些睚眦必报的小人怨妒,尤其他这种好像什么都好,跟谁都没有仇恨的人最受小人怨恨,那些人遇到如今没有官职,妻子又像花蝴蝶一样的他,总少不了一顿尖酸刻薄的奚落。有人替他抱不平,但好意偶尔也会成了多事,因此凤旋除了面对那些偶尔针对他的嘲讽外,旁人太过热心的建言或探问也间接成了压力。
他想找黎冰谈,但她回到家也是累得倒头就睡。
何况,有时他会想,问题真的是出在黎冰身上吗?那些人本来见了他就没好话,即使黎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见了他也不会客气几分,住大辰这些年,诸如此类的嘲弄他应付得还算少吗?说到底让他感到不愉快的,其实是他们意有所指地讥笑他绿云罩顶。
他该相... -->>
见他总算动怒,工部的同仁也按捺不住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来到凤旋身后,扳着手指,扭动臂膀,大有要干架算他们一份的气势。
纨裤子弟哪里是这群靠劳力做事的汉子对手?尤其这群所谓的“工人”是大辰工部的高阶技师与技工,不是一般吃不好也穿不暖的低阶劳工,要不也不会一个个肌肉纠结得像个武夫。事实上,大辰工部里退役军人确实是不少。
这场纠纷在凤旋逼着口出恶言的男人道歉后,算是平息了,他们敢出言不逊,却没胆动手,谁都知道凤旋曾经是游骑将军,要是真被揍得半死,还不见得能拿身为驸马的凤旋如何,这群平日游手好闲的贵公子们,只是没想到凤旋会真的动怒罢了。
黎冰躲在街角看见这一幕,心窝像压了颗大石头那般难受,她突然意会到自己用这副模样去见凤旋,也只是突显她是个不适任的妻子罢了!于是她急忙转身,雇了马车,自个儿回到公主府。
她拔掉头上所有珠钗,换下一身华服,把脸上的脂粉洗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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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该相信黎冰的,不是吗?于是这种情况维持了一整个夏季,凤旋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消瘦。
黎冰终于注意到了,那晚她抱住枕边人时,他的身子似乎瘦了许多,在睡梦中也是拧着眉。她想是因为工事太忙了吧?于是隔天她早起,炖了一盅鸡汤给他,虽然有点烧焦了。
妻子当然是关心他的。凤旋喝光了那盅味道不太好的鸡汤,露出许久不见的微笑。
可惜黎冰当时没有意会到,那个她本该用心去守护的微笑有多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