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誉官司
文化局距离县委宣传部很近,出门跨过马路就是。游先章见了三宽,也不再说三宽的报告文学写得就是好了,也不要他属下的那一些驴子日的们学习了,见三宽进门,来了个猛天罩,加粗加大了他的公公嗓门:“三宽啊,你是个党员,安,要注意用正确的舆论引导人,安。这些,你应该懂的,安。我今天叫你来,安,只说一句关总话——不许你揭露阴暗面!”
三宽没有料到一号部长会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来,也就硬着头皮顶撞道:“请游部长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我就给你写出去——除非你暗中找人把我搞死了!”
游部长平时手捧牛卵子瓶骂属下口头禅驴子日的,谁都不吭声啊,个小小搞文艺创作的三宽却敢认真顶撞他,气得他嘴巴干拌拌,再也没有开口。
三宽本不愿意和他照面,尤其是不愿意听从他的调遣,但心存侥幸,琢磨如果何成武愿意私下交谈和解,也未尝不可。毕竟是生活在一个县城的人嘛,何苦真把面皮撕破?如此想想,也就去了。
孰料三宽一进何成武的办公室,何成武黑着脸,立即开火,巴掌拍着办公桌啪啪响:“你三宽不就是连个中学都没有上过的冒牌子文人嘛----好球大的胆子,竟敢和我较劲儿啊。哼哼,你在县城里打听打听,看看三九天用胶水——我含(寒)糊过谁?!”
三宽见何成武态度十分强硬,也就以牙还牙:“呵呵,莫看我没有当官,没有什么权力,不过我这人在县城活得有骨气。你拿四两棉花纺一纺(访一访),看我三宽惧怕过谁?!我好言劝你一句,一泡屎放那里不臭,你莫自己挑起来臭!”
“哼哼。我的所作所为,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排着,县里哪个领导不知道?就你娃子长虫戴瓜皮儿——假充人物头儿啊。状,我还是要告你的,不过今天你得先给我当面认个错——再说——”
“是你当局长占着茅坑拉坏屎,应该向县委、政府做深刻检讨才是,向全县人民认错才是!”三宽起身把门一哐当,拂袖而去。
科长得按照牵头副部长的授意办事,经桂富华钢笔壳子装新款软笔大肆硬砍,二十三万字的书稿,只剩下了八万字。桂富华联系襄阳一家印刷厂,很快印刷出了细筷子厚的一千册大道通天。这样的硬砍出来的书,很多情节是衔接不上的,很多章节也是驴头不对马嘴的,所以三宽可以回避何成武找茬的技术性处理叙述,或者是变换说法的交代情节都看不到了。
所以,就让何成武钻了空子,断章取义,从宣传部出版的大道通天小册子中的第58页拽出了“有权的头儿把大把大把的钱扔到酒楼发廊桑拿浴里去了”作为凭据,告发三宽肆意歪曲他的形象,把他描绘成了腐败形象,侵犯了他的名誉权。理由是,三宽描写这句话的时间段,正是他何成武在县交通局任局长期间,并有县人大委任状原件为证。
实话实说,何成武在县直机关的局长队伍中,和县级副县级领导的关系最好最铁也最会做人——最会慷国家钱财之慨,县四大家不少领导诸如办公用品缺了、小车轱辘坏了,都可以在他那里报销、更换,想喝高档酒啊吸名贵烟啊什么的,甚至泡妞费都可以让他直接买单——所以他在县里的关系是铁硬,是有名的“十三太保”素有“小皇帝“之称,没有谁谁敢招惹他。除了县直交通系统干部职工集体在县政府门前静坐驱赶了他从交通局走人以外,现在居然是穷得卵子打板凳响的小文人三宽把他招惹上了。凭他小皇帝在县直机关的关系网,估计没有三宽的好果子吃!
三、
不过,三宽这人平素骨气硬,头皮硬,是个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主。但是,从来没有打过任何官司的三宽他内心底气还是不足。为稳便起见,当夜就去了司法局做律师的叔伯兄弟陈祥家,咨询一应法律程序过程和打官司的常识。
何成武赶出来叫板:“三宽你娃子等着——我要服你,我从你裆下打三个来回!”
三宽扭过头来回敬一句:“那我俩就再找个时间——我把裆岔开,由你打来回!”
何成武见三宽是老虎拉大磨——不听他那一套,就又去宣传部找一号部长游先章扯皮。
何成武在游部长办公室里,斜着身子歪靠着椅子坐在那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如妇人一般模样嘤嘤哭诉,非要一号部长给他个说法。
搅合得游先章也办不成公,被麻缠急了,就给文化局长打电话,要三宽立马到他那里去。
陈祥见是本家老哥造访,不仅把民事诉讼法律程序解释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拿出了新到的司法报,让三宽自己看最高人民法院新近对“侵犯名誉权”的司法解释——总体是捕风捉影、无事生非、无中生有、无端捏造事由污蔑、诽谤他人的,就是侵犯了他人的名誉权。不过,只要实事求是,就不构成侵犯他人名誉权——全在于事实根据真实。还有一条特别规定的解释,职务行为也不构成侵犯他人名誉权。
看了最高人民法院新近对侵犯他人名誉权的司法解释,三宽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因为,关于何成武所告发的那句话的那五十八个字,三宽的笔记本上写得清楚,记得明白,什么人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讲述的都有据在册。而且还认为这次采访写作任务,是县宣传部领导亲自安排的,应该算职务行为。所以也就不再慌张,照常上下班,以静待何成武之动。
耐不住时日的是人摸样长得兔脚虎武大郎一般的何成武,天天无心在班,天天跑到宣传部去扯皮。先是找直接安排三宽到交通系统采访的副部长赵全根。赵全根走到哪里,他何成武跟到哪里,像吸附在赵全根腿上的蚂蝗,扔不掉,甩不脱,人多人少的场合,都要赵全根给他一个说法。搅合得赵全根坐卧不宁,茶饭不香,上厕所屙尿都不成股股儿——让何成武给气的急的。尤其是何成武把赵全根收了交通局三万元好处费的事也抖落了出来,并添上一句:因为收了好处费所以纵容三宽胡球写:恼火得人高马大的赵全根再不说三宽写得好了,而是圆睁鹌鹑蛋大小的眼珠子,气冲冲地说:“谁胡球写的,你找谁去!”
何成武由此转向直接找三宽扯皮。
那一日,电话摇通了三宽,要三宽去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