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情

“哪的话。跟我还这样客气，那我提了东西在门外等你。”

曲史已经等在门口，他是她家的司机，已经呆了好多年。工作只是负责偶尔接送茶倪或者苓姨去市区。闲时修理下草坪。看管屋子。他是个接近四十的中年人。本是邻镇上的人。平素言语不多，早年有过妻子。因着家境贫寒。怀孕时期营养不良。难产死去。留下一个女儿三岁那年不甚溺水而死。后无再娶。

她们坐上车，朝墓区开去。是一些蜿蜒的小道，路旁中满了柏树。有死去的猫被装在袋子里挂在枝桠上。黑色的腐烂液体渗出尼龙袋。偶尔可望见路边花圈上掉落的纸花。苓姨坐在副驾驶位上。已尽中年。喜着艳色衣裳。总是细致的描眉涂粉。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有细微的皱纹。但是风韵尤存。举手投足间，有掩不住的媚态。茶倪从车里的反光镜看见曲史与她微侧过脸交接的眼神.极细微的.但她轻易捕捉.然后她把脸别向窗外。

车驶过小镇泥泞肮脏的街市。在西山墓区的大门口停下来。曲史打开车门下车，拿出水果蓝和袋子。三人环过小路，朝最上面坟墓走去，是阶梯形的墓区。远远便可望见左边第二个陵墓前放了大束花朵。透着紫与鲜红色。那是她母亲的坟墓。她暗自思忖，除了她与苓姨，还会有谁，会来此。

你该休息一会。很快便要天明。

她听他的话。离开梳妆镜，躺到床上。安静的闭上眼睛。她知道他会看着她。整晚都会在。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甚至会走进她的梦境里。穿白色的衬衫。站在阳光下。牵着她的手沿着溪流奔跑。有漫山遍野的茶花。迷乱他们的眼。他的睫毛像颤动的天使，她透过它看到里面深藏的温柔。一波一波，湖水一样荡漾。也许明日。晨熙微露。会一如往常。只剩她单薄的身子，在屋里穿梭。可是她相信他会再来。

（二）

鸡开始报晓，朝阳自背山坡缓慢升起。有拎着篮子的村妇自小道上走过。苓姨很早便起来收拾东西。她是茶倪母亲的好友。自她死后便常住在此。是一座花园式的三层别墅。座落在城市郊外的乔安区。是一些式样规则的别墅。住着城里的有钱人及各式高官。邻近是一个小乡镇。墓区便建在靠镇的西山边。附近的山野里另有许多杂乱的坟墓。

她给园子里的花浇水。是大簇的黄白菊花，干枯的残花碎叶腐烂在泥地里。有淡雅的清香。后院砌了假山和凉亭。一个不大的池塘。有黄灿的金鱼游梭在长满青苔的水底。

米安舍林，能够成全她的幻觉。她在那些依赖里坠落。坠落到有他的世界，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雏菊花。盛放了他们所有美如烟尘的往事。

（一）

月色凝重的深秋午夜。清冷的满月透过缝隙泻下一地光华。偶尔有尖锐悠长的鸟鸣划破长空。埋进深谷。诺大的电视屏幕上是阴森黑暗的古宅。庭院里挂满白色的罗纱布帐。枝叶沙沙作响。女子哀怨断续的哭泣声缠绕整个院落。越渐清晰。

突兀的一声尖叫。屏幕一片漆黑。然后有鲜红的血滴漫延开来。接着是慢慢放大的女子背影。披散着长发，白色衣裙着地。立在堂屋门前。缓缓转过身，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面色青紫。眼眶只剩黑洞，有浓稠的血液沿着脸颊流下。淌进瘦削的脖颈里。

茶倪裹着毛毯，交叉紧握着双手，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恐惧侵占了她的思想。她的脑子开始混乱。屏幕上是卡带的场景。画面定格在古宅门口班驳树影上，鬼魅一般。她探出手拿茶几上的药瓶，倒出两片米安舍林。放入嘴里。就着喝下一大杯水。那些冰冷的液体流过进胃里。她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寂寞的声音。

她把冥纸装在袋子里，放了些蜡烛与香火。便上楼去喊茶倪。敲了两下，便径自推门而入

茶倪早已端坐在梳妆镜前。将头发在脑后挽个髻。别上一支白花。房间阴暗，即使白天亦是如此。遮了厚厚的紫色窗帘。只开了床头的一盏橘黄台灯。

对面墙上挂了2个相框，左边里是一个衣着红色连衣群的中年女子。长如海藻的卷发披散在肩胛两边。斜着脸微笑。暧昧而模糊的神情。另一个相框里是一个眉眼温和的英俊男子。坐在溪边的岩石上。扬起一只画笔。碎发被风刮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相片的右下边用彩笔写着。祁寒，尘世里，与你相遇。

“茶倪，你真是越发的像你母亲。一样的美若珠玑。该起身了，东西我都已备好了。”

“知道，劳烦你操心了。你下去等我便是。她侧过脸淡淡一笑。”

她起身开灯，坐在梳妆镜前。拿起画笔描眉，细致的在眉峰划过。涂上艳色的口红。

黯黄灯光下的女子眉眼细长。低头颔首，眼泼流转间说不出的妩媚。却满脸尽是忧愁。憔悴一如大病初愈。她轻轻梳理头发。似闻到如鲜草般清淡的味道。她知道他来了。

“祁寒，明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你明日是否会与我一同前去。”

我说过，会一直在你身旁。当然与你一起去。不必担忧。

你能不能每日陪着我。一刻也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