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儿子会打
窑洞里响起了吧嗒吧嗒的风箱声。��
其实,妻子跟她说话时,他还醒着。到后来妻子做饭时,他真的给睡着了。毕竟他已经两天三夜没合眼了。�
她把冒着热气的饭端到炕沿边,见他还睡着,犹豫片刻,还是把嘴凑过去“叭”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已经铺好了炕,瘦小的身子坐在灯前,手里捧着他上个星期寄给她的信,痴呆呆地看了又看,嘴里轻轻地念叨着:田田,快回来吧,想死我了,快回来吧,我的田田�
他一定是“哎”了一声,或者是拍了下门。要不,她怎么会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出来给他开门?�
他把什么也给忘了。一下把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腾腾腾走进了家里。他周身的血呼呼地响着,边走边拽开了她的裤带,连衣服也没脱完,就在炕上轰轰烈烈呼天喊地地干起那营生来。�
“饿了吧?我下去给你坐饭去。”她提起裤子,两只闪着迷人的光彩的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躺在一边的他说。�
他没有吭声。�
眼前这条沟,不宽,却很深,很长。尽管现在是深夜,他仍然看得一清二楚。�
小时候,听奶奶讲,这沟里有一个黑色的魔鬼,一到天黑就出来,见人吃人,见狗吃狗,连骨头也不留一根。夜里,谁家的孩子一哭,大人们就吓唬说,不要哭,再敢哭就把你扔到黑魔沟里!孩子一听,马上就抿住了嘴。即使是白天,一个人也轻易不到这儿来。他上高小时,放了暑假跟几个同伴们到这儿来放驴,走着走着,屁股底下那只驴就给陷进了泥糊糊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驴给拽出来。父亲说,那就是魔鬼在作怪。今天,他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就跑到这儿来了。不过,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刚下火车那阵儿,他走起路来像是脚底生了风似的,嗖嗖嗖,特快。这不光是因为他急于回家去会他那已经半年没有见面的妻子,更主要的是他的口袋里装着一厚沓割手的票子!这票子是他用血汗挣来的,这票子是五间明晃晃的瓦房。�
可是,仅仅三天,准确地说,是两天三夜,他的口袋瘪了,票子飞了,房子没了?他自己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黑灰黑灰的脸,布满血丝的眼,乱成沙蓬的头发�
远处的窑洞里有一片橘黄,那是他的家。两孔他爷爷的爷爷手里置下的土窑又小又窄,而且窑顶上已经有了裂缝。那里边住着他的妻子。一想到她,他的心里就萌发出一种冲动。那个赌了半辈子钱、最后连老婆都输了的老白花坚决不让自己的姑娘嫁给一个同他一样的赌徒。直到他跪在老人面前磕了响头,写了血书才把那姑娘领回自己的家中。如今,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自己的妻子!�
“乏了?看你刚才那样子,简直想把人家”她莞尔一笑。�
他还是没有吭声。�
“等盖好了房子,我哪儿也不让你去。”�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吭声。�
“刚才你不会慢点,累得连说话的劲儿也没有了。”她把毯子给他盖上,下了地,从外边抱回了柴禾。�
他的脚动了一下,唰啦啦,咚,大概是一块土坷垃掉了下去。�
“呱呱,呱呱,”响声惊动了在悬崖上栖息的猫头鹰。�
他听到的是“娃娃,娃娃”他还没有孩子。他要有个孩子,他不能断了家中的香火。他毅然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片橘黄走去。�
不用问,街门肯定关着。他每次写信时总忘不了关照妻子晚上早点关门。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妻子,而是不相信村里那几个见了女人就直咽唾沫的年轻光棍,他们一到晚上不是跳墙头就是背窗台(听房),谁能保住他们不打她的主意呢?要是跑熟了,干柴见火还有不着的道理?�
他站在了院墙跟前。其实,这墙对于她来说,跟没有一个样,土打的,不足五尺高,两手一扳,轻轻一跃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