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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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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人静静地走着,扑嗒扑嗒的水靴声在巷道里响着,显得格外的响亮。钱二,你信不信命?张三第一个打破长时间的寂静。�

原来不信。我说。�

我说,舒球哩,坐的库房里又潮又闷,连个说话的也没有。�

王五说,钱二,明天开班前会时,让队长给你派个小姐下来陪你。�

赵大说,小姐还得花钱,要不你跟队长说说,让马六的老婆下坑来陪你不就行了。�

放你娘的驴屁,不说一句人话。我骂了狗日的赵大一句。平时嘴头从不让人的赵大这会儿嘴上像拴了个嚼子,再也没嘣一个屁。��

马六也是我们一个班的工友,前几天在坑下送了命。他老婆这几天就住在矿上的招待所里,等着矿上处理善后的事情。�

编者按 因代表矿领导妥当地处理了公伤身亡的工友的后事,同在井下作业的钱二被领导调换到相对轻闲的岗位上工作。闲暇之余,以工友的事故为蓝本,经过适当的艺术加工,钱二撰文参与了行业征文活动,确不料 朴素、平实而又颇具深度的一部作品,不乏辛辣的讽刺,发人深省。  这段时间,我心里头颇烦得很,吃饭不香,睡觉不甜,连同女人们做那个事也抖不起精神来,成天呀像撂了魂一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狗日的小说。�

狗日的小说可把人害苦了!其实,咱活了这么大满打满算也就写过一篇小说,而且我原先写的时候并没有标明这篇东西是小说是散文还是随笔评论,是人家编辑给加了“小说”两个字。这也不是因为疏忽大意,是我原本就不知道小说是什么东西!实际上,在此之前,我除了上学时写过几篇作文,长大了给我们村的一个姑娘写过几封情书,再没写过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还会写小说,更没想到竟然能够在全国获奖!�

罗罗嗦嗦了半天,大家还不知道我到底写了篇什么小说,告诉大家,那篇小说原先的名字叫卖死人,大概编辑嫌难听,给改成了现在的调动,就登在煤炭报上。�

故事还得从那张报纸说起。��

马六死的那天,我俩在一搭搭干活,任务就是用绞车往付巷里拉支架。吃班中餐时,我们都坐在机尾的巷道里,因为那儿宽敞,又有灯。那天吃的是大米肉菜。吃饭时,一个班里干活的人都集中在了一起,有二十来个,很热闹。那天大家正谈论一个话题——哪个行业哪个工种的工人最脏。人们七嘴八舌,纷纷发表着高见,有说数开铁矿的,有说数烧砖瓦的,还有的说数洋灰厂的。只见马六用铁丝做的筷子敲了敲饭盒说,我老婆生下我儿子时,当脑门心有一个指甲大的疙瘩,谁也不知道是甚。问接生的,她说不知道,是不是上火起来的?我们谁也没敢动。过了几天,我给娃娃擦脸时,用手巾擦了一下,娃娃也没什么反应。我试着用指甲抠了抠,那疙瘩竟然给破了,你们知道里头是甚?马六端着饭盒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问。全班二十多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能回答得来。人们把目光都集中在马六的声上,有人催促道,里头到底是甚?是甚?马六反问了一句,故意卖个关子,然后不慌不忙一字一顿说,操他妈的,原来是煤面。�

全班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轰的一下像炸了马蜂窝。赵大力扔了手中的饭盒,跌倒在溜槽里,把腰给闪了,疼得啊呀啊呀直叫;我笑得错咽了饭,弯着腰在那里吭吭地咳嗽;张三大张着口,不说话,只知道呼呼地喘气;更多的人是把大米噗地喷了出去,刹那间,周围的煤壁上布满了亮晶晶的星星。李四从地下跳了起来,骂,马六呀马六,你小子缺了八辈子的德了,往死里损咱窑黑子�

吃完饭后,人们就散了,各干各的活。我和马六也回到了已经采空了的工作面的机尾。马六用肩背着钢丝绳向机头走去。别看马六平时大大咧咧,干起活来还是挺稳定,而且是在坑下干了七八年的老工人了,这几天,我们俩在一起顺顺当当拉出了四十六个支架。我朝马六的背影说,还有四十个架呢,反正一天两天也完不了,用不着急。马六答应着继续往机头走。一会儿,看到马六的头灯潇洒地划了几个圈,我就开动了绞车。等钢丝绳绷直了,我的右手使了使劲,绞车哼哼了几声还是没有转。我咬咬呀使劲一摁,听的嘎嗒一响,然后又传来“啊呀”一声,巷道里就再也没有了一点响动。我停下绞车来喊了声马六,马六没有回答。�

我站起来可着嗓门大声喊着马六,马六,马六还是没有应答。我的声音在工作面回响,震得顶板上的煤面刷刷往下掉。跑到支架跟前时,我的头发簌地都站了起来。刚才还把大家逗得差点儿笑死的我的兄弟马六如今变成了一个无头之鬼!��

我至今也不明白,那根断了的钢丝怎么会那么准确那么锋利喳的一下就把马六的头给割下来呢?追查事故时,我实事求是地向安监处的人讲了这些,可他们不信,说我是编故事。我说,我的朋友马六好端端的一个人死了,我比你们谁也难过,还有心情编他妈的故事?你们想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我都认了。要我胡说八道,我不会,也不愿意。他们一看我发了火,也就软了,说,钱二,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要按你现在说的这个经过报上去,肯定过不了关。我说,事情就是这样,我还不希望这是真的,可它偏偏就成了真的,有甚的法子?

那天下坑前,我从队部顺手牵羊拿了一张报纸,准备在坑下看。顺便说一句,我那段时间的工作是在井下的库房看工具。我拿报纸的时候,队长用那双能把女人们勾到自己床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你狗日的倒懂得享受,知道利用公家的时间看报纸。我没理会队长的眼睛,全当没有他的存在,甚至还学着他的眼神也瞥了他一眼。那几天,我变得这么胆大,是因为有特殊原因的。别说拿一张破报纸,就是比这再值钱的东西,队长也把我怎么不了。�

怀里揣着那张报纸,我和同班的工友们下井了。我们走在黑乎乎的巷道里,一边走,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这是我们惟一的权利。�

赵大说,钱二,你小子这几天可是成了擦酥饼。�

张三问,什么擦酥饼?�

李四用比臧天朔还粗还哑的声音说,真是山汉娃娃土条条,没见过玉茭长毛毛。擦酥饼就是用嘴一咬,酥得跌圪糁糁的那种饼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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