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四
你是吓糊涂了还是刚才乱糊涂了,葵子是我的会计,朵朵的表妹。
李朵朵飞快离开了休息站,心跳好一阵儿不能平息。这个人,李朵朵只正面见过两次,在学校是第一次,他堵截李朵朵之后被彭先揍了,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在操场上他们又揍了彭先。要不是彭先狼一样叫唤着不跑,挥着匕首守着她等到了学校保安和他的哥们儿跑过来,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彭先为什么散步还带着匕首?一定是预见到了危险。而且,他的哥们儿来的也快,要不是事先打过招呼,从男生宿舍到操场,决不会在三分钟之内出现好几个人。大鼻子那时侯逢打架都是个摇旗呐喊的主儿,那次也没动静,拼命往沙坑这边跑。王地震那几个就拼命往围墙跑,打哪儿来的从哪儿去。彭先血流如注,自己泣不成声地陪他到医务室包,包不了,到城关医院包、缝。那晚上经历过了血腥的野蛮斗殴和极度惊吓之后,一个星期没见到彭先,也没有主动想找他的意思。她一想起月光中王地震盯着自己的眼神就不寒而栗。后来,大鼻子和核桃不无钦羡地在班里讲彭先,讲他如何如何约请了重量级的大哥,在一周之内找到了揍他的每一个人报仇。于是,或得到了赔礼道歉,或狠揍了回来。跟王地震对话最精彩,对话没有言语,见了就撵,撵上就往死里揍,王地震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赔了礼告了饶。
大鼻子大声说:王地震这王八蛋有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这个王八蛋再也不敢到学校来了。
李朵朵抱起书就回了宿舍。后来在城墙,她把彭先狠狠数落了一通,接着两个人几乎一个月没说话,恢复了说话后也似乎有了点儿隔阂。也许,紧接着的毕业离别也受了这次斗殴的影响。李朵朵真的痛恨并深深地惧怕暴力和任何血腥,甚至,一开始连解剖课都不敢上。今天竟在这样一个地方遇见这个恶人,行车竟和她一个方向,怎能不令她紧张。
李朵朵一直从镜子里望后面的车,担心桑塔那就那么突然出现。下一路口2公里,李朵朵犹豫了犹豫就打了方向盘,下高速,转到对面的收费站上高速,回县城。
这时候起了风。李朵朵听着呼呼的风声,感到小小的赛欧轻微的晃动,就放慢了速度。眼神留意着对面的车流,想发现那辆桑塔那,让自己吃个定心丸,却一直没见到。该不会也调头来追我了。李朵朵恨不能立即给彭先打电话,看看手机,在心底咬牙,现在说给谁听去也没用,快跑。
四
离开小城已经六十公里,李朵朵把没有右耳朵的赛欧停在休息站,感觉有点儿饿。她买了一个雪糕,看看表才十一点半,就在休息站溜达。
有一车长途的旅客疲惫地从车上鱼贯下来,奔往厕所。
长途客车后面跟过来一辆桑塔那2000,几个恶相的男人下了车,彼此都点上烟,最后一个下车的男人一眼看见正在吃雪糕的李朵朵,就站在车旁边仿佛拔不动腿,直勾勾地一直看。李朵朵发现了这个男人奇异的目光,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踱去。
那个人跟上来,从后面喊:喂,喂,你是不是一中的李朵朵?
天从背面黑过来,象另一个在追赶她的恶人。乌云从背后的路上漫天长起,一会儿就覆盖了整个天空,光线暗到了白天能暗到的极点。第一点雨和第二点雨文雅地敲打了前窗之后,漫卷在风里的泼水一样的雨就冲压下来,几乎是瞬间吞噬了视线,大灯前面能见度不足五米。李朵朵和赛欧抵抗着风雨和黑暗,缓慢地在快车道上移动。她不敢停,怕追兵也怕追尾;不敢快,怕侧风也怕追上别人。
李朵朵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风雨,伴随着咬人的黑暗,她控制着呼吸,领略着孤身上路那种空旷的寂寞。恐惧,逐渐被抑制,斗志被激发,她几乎趴在了方向盘上瞅着前方,提防着突然出现的红尾灯。这一刻只有天地间自然的声音,李朵朵的心在这种急亢的天籁里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一名优秀大夫的镇定和顽强。
礼堂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齐老师担心家里也顶着学生送来的雨披回去了。一桌子一桌子的酒水和点心水果,和这几个人一样成了地道的静物,都被窗外的急风骤雨夺去了光泽。
核桃小声问彭先:你说齐老师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弄这么多人分头去盲目地找。我连葵子的电话都懒得打。一个大人想让你找到很容易,不想让你找你怎么也找不到。
葵子是谁?彭先皱着眉头问。
李朵朵回头看见一张带点儿渴望的脸,但那渴望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长长的瘦脸虽然皮肤白皙,但白得没有光泽,左眉毛从中间断开,鼻子和嘴相对于瘦脸来说都很大,左耳朵前面长了一粒花生米大小的肉瘤。一双平常的眼,却隐藏着粗野的寒芒。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决不是朋友,李朵朵的第一眼看过去就再没敢与那双眼睛对视,对那眼神她从内心感到恐惧。
你认错人了吧。李朵朵用普通话回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那个人在她身后说:你要不是李朵朵我王字儿倒着写。老朋友都不认识了?怎么一个人走啊?
你认错人了!无聊。
李朵朵加快了脚步,那个人倒也没追赶。李朵朵扔了雪糕,开车门打火,因为没有镜子,就扭头看,那个人慢慢正往她车的方向偎。她心里一急没打着,再打,赛欧呜地一声开了出去。这时候她已经想起来,那个人就是高中时代和彭先相互仇恨的王地震,一个地道的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