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子四
元月二十五号星期五农历正月十六,哨子开学。报了到和同学们只打了个照面就赶到大厅看盘。西藏明珠上午21块多,下午疯涨到28,物贸从16涨到17块多,在这令很多人疯狂的一天,哨子选择了昨天才上市的界龙实业,12。80,700股,他搭上了车。委托完了他在街旁边的电话亭,点上烟,琢磨良久,给大表姐打了一个传呼。电话里告诉她自己的决定,研究了一周,最后还是感觉有些武断的决定。
人,有时候在过去很久之后仍然无法明白,当时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但是,仿佛命运在设计一切和人有关联的事物,让时间去酝酿和迸发一切。
周末下午,他如约去了大表姐家,大表姐这次交给了他五十万。没说是借,也没说赔了怎么办赚了怎么办,也没说还。他们之间,是默契?是信任?还是赌博?哨子看着大表姐闪烁的目光,心里实在无法仔细分析。他被这笔巨额资金吓住了。
“又不花你的钱。”哨子说完想想这些天的欠帐,以及开学以后的学费,恐怕都得先着落在眼前这个女朋友身上,就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其实正在花你的钱。”
“钱不钱,是谁的钱无所谓,不过你一直不象有钱的样,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钱?”一万块在当时已经很是个数目。肖鸿雁说:“我很好奇。这跟你头上的疤有没有关系?”
“你看见了?”想想这几天在床上连头带脸都相互摸了几百遍了,摸摸自己的头说:“啊,还真是有点关系。”就把挨揍的事省略着说了说,重点说自己在股票方面的感觉和已经取得的成绩,说大表姐已经答应他工作的事,这钱说是让他练练,他知道其实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因素,一时也说不清楚,懒得分析,得过且过,有机会又是好机会为什么不用?
肖鸿雁点头,但对股票这东西不太感冒,对哨子关于炒股的愿望也不置可否。总结的时候她说:“我觉得无论如何这不应该是你的事业,你自己也说其实是赌博,赌博总有风险,尤其是力量悬殊的时候。我劝你别太激动。”
“是啊,我自己也是这么想。说实在的,有时候我佩服你们,还有我自己,能够面对陌生的一无所知的股票保持冷静,多少人已经赴汤蹈火了,我们在开始之前却首先打算的是结束。”
七、
出了站,钻进面的,肖鸿雁对司机说:“到置信小区。”哨子仰在座位上,双臂抱在胸前,胸口上那块石头鹿给他硬生生的触觉,他一路看着过往的车辆,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到了地方,肖鸿雁付了车费,哨子才说了一句话:“不妨碍你吧。”肖鸿雁疲惫地强笑着,踢了他一脚。哨子在置信小区肖鸿雁租的40平米一室一厅里,一直呆到开学。
肖鸿雁小时侯并不是搞体育的,因为初中以后身材越来越高,到高中成绩又不好,舅舅有同学在体院招办,就从高二起准备特招,最终如愿以偿。肖鸿雁的父亲是她老家小城的科局级事业单位房产局的基建处处长,九零年下海,属于下海干部里年龄中上游,下海的社会基础相对雄厚一点的群体。一开始他在小城和周围经营石灰、沙子、石料、螺纹钢和装饰材料,九二年初到深圳投奔朋友,为中国经济特区发展房地产事业。父亲下海后胸外科主刀的母亲也奔赴上海和老同学合开诊所,又经营药品,都在忙于人到中年的事业。用肖鸿雁自己的话说就是“老鱼入海,不是产卵就是被捕”所以肖鸿雁说假期没有地方去,真就是没有地方可去。肖鸿雁的成长道路上很重要的阶段发生在高中,考学前夕的梦,家庭经历着分离前的动荡,初恋情人的无情背弃,女人又缺少朋友,所以大学以后的肖鸿雁也象一条从小河溯游入海的鱼。年轻的没有伴侣的鱼,在每一个河段和海域里肆无忌惮地游来游去。
肖鸿雁说:“我的经历出奇的简单,不知道你的经历怎么样,我也不想知道,感觉应该和我差不多。和你感觉还不错,不用多费唇舌。”
哨子调侃:“除了接吻。”
“你们?还有谁给你说过?李利。对吧。”
“对。”
“你不会跟她也?”
“去你个大猴子吧。”这些天在床上在地上哨子都称呼她大猴子,明显是受到了孙秀英的启发。“我倒是也欠了她的钱,在她表姐家寄宿。你还得先把我这个学期的学费给垫上。我想这段日子炒炒,把学费炒回来。”
哨子守着肖鸿雁在自己的生日晚餐上宣布了口头决定,只炒这个正月,赚了学费,还给肖鸿雁,然后开始学习。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哨子外出,只去交易大厅。早晨坐在45路车上看报纸,耳边絮絮叨叨都是今天的行情将如何如何的猜测和判断,一路净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大厅里已经人头攒动,人生鼎沸。这时候正是为了配合二十七只新股上市,恶炒“新上海概念”的时候,哨子看了几天的物贸,抱着原来打定的要碰就碰新股的主意,看着物贸从十五号的13。70,在大盘不动的情况下,一直冲到二十三号的15。20。物贸凭空涨了10%,可大盘却始终不阴不阳,那时侯庄家疯炒个股的还是很少,哨子和很多仰着脖子天天看盘的股民一样,一动也没敢动。
肖鸿雁就扑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两个年轻人在陌生得可以任意勾肩搭背的小区,度过了九四年春节。节日期间和别人的家庭一样,也在忙碌。他俩一起买菜,一起看报纸,一起评论除夕的晚会,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就昏天黑地地在床上折腾。每次点上烟,从浮躁中回到沉静,把烟灰弹在各自手边的烟灰缸里,各人就开始想个人的事。或者一个看股票,一个看书。肖鸿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九一年以来的小说月报,认真地阅读。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池莉的“你是一条河”等等,常常把她带入沉思。然后肖鸿雁撑在床头做一个倒立,先爬起来,愉快地哼着歌,收拾家务,准备下一顿饭菜。
初五,还是倚在床头,哨子告诉她今天是自己生日,肖鸿雁先是吃惊,然后大笑,问他阴历阳历。哨子的生日是阳历二月十四,洋人的情人节。肖鸿雁阴历生日是正月初五,今年,两个人的生日叠在了一天。肖鸿雁说:“你看看你的生日,情人节,你这辈子看来是命犯桃花,和女人缠上了。”哨子也笑,说:“多少年我们的生日也赶不到一起,今天准备准备,好好过过。”怎么准备也就是那样儿,还是简单几个熟食,一些青菜,对面自己喝自己的啤酒,抽得满屋子蓝烟。从人生谈到烟草,从婚姻谈到股票。
哨子说:“我有一万块钱闲钱,正在炒股。”
肖鸿雁很诧异,问:“你哪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