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
天台下,街的转角处卖报老人正不卑不亢地叫卖:“晚——报”这两个字叫得有声有色“晚”字拖成长音中气十足,叫到“报”字时忽然中止,紧接着又高唱“晚——”字,一串串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为烦嚣疲倦的黄昏增添了几许生动。随着夜幕的降临,街上的人和车流量越来越多,人们投下散钱,从报摊上取走一份晚报,然后木无表情的走开,路人从来不会在报摊停留,买报可能只是一个习惯,报纸被买走后是否会被阅读,或立刻就被当作废纸或包装纸。我注视着经过报摊的每一个行人,看见几枚闪着光的硬币从报架边沿滚到马路上,鞋子踏了上去,车轮撵了过去,而老人只顾着仰颈高唱:“晚——报”
老人的叫卖声每天都传遍街巷,风雨无阻。
下雨的时候,他的报纸卖不出几份“晚——报”声在雨中孤伶伶地此起彼伏。雨让我的思想异常活跃“晚——报”之声传入耳中,这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会泛起。
这雨,这街角,这报摊,还是这老人与我有着何种关系?
我失去了前世的所有记忆,飘浮于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如一抹尘埃。
我没有记忆,但具备着人的感觉,初来时常常误以为自己不经意间转幻成人,直到人们熟视无睹地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去,我明白了这就是鬼魂与人的区别,我能看到他们,他们根本感觉不到我。
没有一个鬼魂愿意自己永远只是孤魂,我想回到我的世界中去,这一想就想了许多许多年。
三、
我熟悉这座城市,并不是因为我在这儿呆了许多年。
一、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
当墙上的那面挂钟指向八点三十分,大门的匙孔就会传来声响,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推门进来,一轮“啪啪啪”响过后,屋子的炽光灯一排一排地亮了,照亮一刷整齐的办公桌,十多台刚睡醒的电脑开始“滋滋滋”地运转,箱面板上小小的显示灯俏皮地眨着。
她开始打扫这间屋子,从外到里,三面墙上分别有三个房门,她把这九扇房门打开,开灯,清扫,吸尘,提水,抹桌子,清洗茶杯她手脚利索地干着,八点五十分,热水壶里的水开了。大门外开始热闹起来,各色男女从那扇大门走进来,衣冠楚楚。
这是一个装修体面的办公室,位于一幢大厦的地下室,四周墙上没有窗,这儿看不到天,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有墙上的那面挂钟显示着时间的流动,岁月的流逝。
在跌落在那个天台上后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曾经来过这座城市。
雨,我喜欢下雨的日子,这里四季都会下雨,我趴在天台上看雨中的城市,雨痕中的城区就象一幅老照片,人们撑着各色的雨伞在老照片中穿梭,我沐在雨中,让雨点敲着明净的前额,抚摸着脸庞。
春季,雨天时还会有雾,薄雾中雨丝如针,期间传来几声脆脆的鸟鸣,有时我怀疑听到的鸟鸣是幻觉,车水马龙的城市里看不到鸟的踪影,但雨雾中我常常听到鸟的鸣叫,清脆快乐。烟雨的季节,我在城市各个角落留连忘返,沐在雨中,听听那脆脆的鸟鸣,听听那也许只是幻觉的鸟叫声。
天不下雨时,我就躲在某一个角落注视着人来车往。
我趴在天台的边沿,探出大半个身子,任凭风肆意地吹动肩上的长发。
二、
我记不清在这儿呆了多久。
我是一个孤魂,在这座南方城市里游荡了许多许多年。
我不知道当初在去阴府的路上哪个关节出了差错,我从一个冰冷的旋涡中跌了出去,落在一幢大厦的天台上,睁开眼睛时,黑黑的天空和镶了一天的星斗让我以为这儿是阴府之路的尽头。当我发现自己仍是一个孤魂时,我号啕大哭,生命遗弃了我,世界遗弃了我,连阴府也嫌弃我么。
未能成功地到达阴府,不能投胎换世,于是,我游荡于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