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番话,与今日这丫头的话颇有异曲同工。因为出自一个刚刚认识自己的陌生人之口,更让他心头一惊。
情不自禁地,心头的戒备陡然升起,他一手抓起床头的长剑,起身想走。但路过桌边时无意中留意到桌上那个小小的白瓷瓶,又不禁站住。
那丫头深夜为他熬粥烫伤了手,走时只顾着和他交代官场禁忌,连他专门为她拿来的膏药都忘了带走。会不会在回房之后,因为手疼而后悔,却又不敢再来打搅他呢?
望看那白莹莹的瓷瓶,他不禁悠悠出起神儿来。
薛琬容因为好几天都寝食难安,早已疲惫如泥,昨晚又折腾了一夜,心神更是憔悴不堪,她半夜才睡着,迷迷糊糊间梦到的都是家中之事。
“爷这封信,是要写给官场中的人吧?”她壮着胆子开口,感觉到他的眉毛似是微微耸动,但她依旧咬牙继续道:“看爷的口气,或许是写给自己的朋友,或者是上头奴婢多嘴,要提醒爷一句话——官场无知己。今日之密友,有可能成为明日之死敌。
“爷的事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还是能少告知一人就少一人最好,因为谁也不知道您这封信发出后,会不会有人早已等候将秘密抖出,以换取自己的名利。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的深浅和是非黑白。”
殷玉书并未立刻回答,锐利的眸子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直到她离开房间。
这丫头身上果真有许多谜,说是大户人家落魄漂泊的婢女,举止作风却像大家闺秀,言谈用词也极为讲究,不像一介丫头会有的说话方式。
她说她伺候小姐多年,但随手几个动作就看得出她其实不常照顾别人,既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玲珑反应,也不懂厨房之内最基本的事务。
她梦到父亲被抓,母亲悲凄哭泣的场景,梦到她冲进母亲的卧房时,惊见那悬挂在房梁上的三尺白缓,和已被家仆救下却无力回天的母亲
“娘”她猛地大喊一声,从恶梦中惊醒,忽见窗外已是一片白色,顿时惊觉是大白天了。
昨天的种种她立刻想了起来,自己睡到这么晚才醒,他们万一要是一大早赶路的话,自己岂不是迟了?
他之所以暂时留下可疑的她,只因为在青楼前,她满身伤痕地爬向他时那双无辜绝望的眼,让人一见难忘。她眼神中透出的那股坚决,是他最欣赏的一点。
不过,她刚刚那番话,又让他不禁开始质问自己:留下她是不是个错误?
她的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警告,而且应该是个浸yin官场多年的老油条才会说的话。
这丫头是该让她再靠近一点,还是将她丢在这里就算了?
上一场作战受伤之后,他为人行事更加谨慎,父亲当年曾提醒过他“要小心你身边的所有人,也要利用你身边的所有人。制敌,切莫反被制之,观敌,莫被敌观透,你就是不败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