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不管卢歙是谁,他都是自己,中学生涯里的重点,就像参考书、下课铃声,美好的以重点笔记方式,存在于她的大脑元中,将来有一天她老了,她会坐在摇椅上,告诉子孙一个个关于“依依和不舍”的故事。
她在心底封锁了卢歙,把他变成“曾经与过去”像保存一份礼物那样,珍惜着属于两人的甜蜜。
她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虽然有几分心慌、几点心乱,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在他审视的同时,依然端详着他,没有避开。
他不一样了,阳光笑脸失踪,看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清冷,虽不至于教人害怕,却带给人一种清雅淡然、温和的疏离感。
她想起世说新语里面的几个句子——
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是啊,他如野鹤般卓尔不凡,所以在众多的瓦石间,她独独凝视着他的珠玉眉眼。
再细看下去,她一样明眸皓齿、肌肤雪白,两颗小小的珍珠钉在耳垂上,淡淡地散发温润风华,衬着她更显光芒,令他再移不开目光
刘若依一样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转开,见他浑身散发着自信,温润的五官中增添几分威严,不再是当年的不舍,有些感叹。
好快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这样会出现于作文簿里的形容词,在现实生活里印证,现下二十八岁的依依碰上了二十九岁的不舍,他们之间,还有当年依依不舍的情分吗?
没有了吧!她苦笑。
她没想过会在这场会议上碰见他,还以为曜林百货会派之前洽谈的方经理过来签约,而由此推论,他已经成为她父亲最重要的倚仗对象?
不只一次幻想过,倘若两人再次相见,她一定要挂起最温柔的笑脸,仿佛两人之间还是那年的好同学,然后她要问他: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是真心的,她真心想知道,不舍过得好不好——在没有她的岁月里。
三千六百五十多个日子里,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厘清自己的心,厘清她对他是爱是怨、是喜是恨,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恨他,即使他是卢可卿的弟弟。
是啊,怎么恨得起来?是他牵着她一步步走过青涩岁月,是他给她乌龙茶,让她明白自己的香郁必须依赖着他的无味才能生存,五年的快乐与心平、五年的深刻记忆都与她的生命紧紧交缠拧挥扭成一股绳,再解不开。
她不想忘记那份友谊,只因她的父女之情已经改变了容颜,再不愿意友谊也随之褪色。
可这也没错,当初的栽培为的不就是今日?未来,或许还要倚仗他来执掌公司呢。
她不在乎身外之物,从小就不在乎,所以她不介意卢可卿夺走多少财富,她介意的是父亲,介意原本拥有的和乐家庭。
可算了,一切已经过去。这是她第三万次这样告诉自己。
光阴是伤口的最佳治疗剂,十几年的时间够久了,久到让许多情绪消失殆尽,对那个家、那个女人的恨,已然放下。
卢歙站上台,依着早已拟好的说词,将两家企业的合作关系以振奋人心的口吻讲过,但他的眼神始终定在刘若依身上,仿佛若一个大意,他眼中就会永久失去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