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家公子还挺有趣的。”皇帝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意“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初雪闻言,站直身子,抬起头,但还是不敢直视那御桌后的人。
多年为伴,他自然也不奢望她会跟他撒娇玩闹,能够脸红,已经很有趣了。
也就是刚刚,他想起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孩儿——爹的那些侍妾,一个比一个娇,但是心眼一个比一个坏。
记忆的开关在入京后完全打开。
熟悉的京城腔调,慢慢唤醒了记忆,只要再给他多几天时间,说不定就能靠自己想起来姓甚名啥。哥哥大他那么多岁,应该娶亲了吧,小时候很疼他的娘,不知道还在不在
入京的第四天,初雪终于跟爹入宫面圣。
从小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富贵锦绣生活,却对他所说的“男耕女织的平凡日子”完全不显担忧,好像跟他在一起才叫天经地义——这不只是信任,已是情深,不管日子好坏,只要跟他在一起便行。
也许她心中还不太懂,不过他懂。
“如果我的家人真的在京城,你以后就跟我住这里了。”
“嗯。”看她“嗯”的这样直接,他忍不住想逗逗她“万一问出来我爹在经营青楼,或者是在走私米盐,你怎么办?”
前者有违她书香世家出身的教育,讲出来总不好听,后者则是跟朝廷作对,是杀头生意,一旦被剿,就是死路一条。
说“面圣”其实有点太过,因为从头到尾,她都只看到泥金砖铺出的地面,虽然听见皇上的声音,但因为爹爹耳提面命,天子身份尊贵无比,若没皇上的命令,绝对不能抬头直视,所以她是驼着背进宫,跪下起来后,又驼着背用倒退的方式退出御书房的。
当时她心想,晚上册云回客栈后,她一定要告诉他,原来爹过去几年都在胡吹,什么面圣嘛,是面砖。
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眼前那块泥金砖,而且还动都不能动,中间皇上夸了她几句,她其实很想说,皇上您真识货,为了挑出最好的香狸毛,我可是梳毛梳得眼睛都快斗鸡眼,还有,这批御墨的颜色漂亮吧?用来增色泽的可不是什么茜草,紫草那些便宜的东西,而是珍珠,每颗珍珠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全部都是三年内的新珠,亲自磨粉,用以润色,写出来的字天下无双
但是,如果这样讲,不要皇帝开口,大概旁边的太监就会先喊“大胆”然后把她拖出去,所以面对天子的夸奖,正确的响应是再度弯腰,诚惶诚恐地说出“草民惶恐”四个字,但没想到她一时紧张过度,说成了“澡民完恐”结果引来皇帝一阵大笑。
眼见儿子如此紧张,杜有松连汗都出来了“皇上恕罪。”
“什么怎么办,奶奶那天要我奉茶给你,你也喝了,我们就是就是”
“是什么?”
“是”初雪动了动嘴巴“夫妻”二字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反正,我换个名字跟着你就是了。”
册云只觉得她这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他这个小娘子不是没张心眼,只是自小被当成男孩子养,个性大而化之,那些女儿家的姿态打死她也做不来,有事相求的时候,也就是一双大眼睛盯着人瞧,双眼哀光,但嘴巴上半句恳求的话也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