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盈袖本就怕她说起青琐,听她这么说自是从命,回到房中收拾一番躺下。这一天诸事纷杂,她哪里还睡得着?想着无数往事,时而心酸时而欣喜,只是想来想去总会想到青琐那一句我很欢喜,手指轻轻掠过唇角,无尽甜蜜。
窗楞上传来敲打声,盈袖愣了下:“谁?”
她仍记得老鸨和易瘸子讨价还价的那一幕,老鸨捏着她的脸:“看模样倒是挺端正的,可是这丫头跟着你多久?可别不是已经被你弄了吧?”
盈袖虽小,毕竟自出生以来颠沛流离,活在最低等的世界里,接触最“下贱”
的人,该她知道的,她不曾少知半分。这时听老鸨这么说,自然知道她言下之意。她知自己不满十岁,只要还是处子身,十二三之前老鸨是不会迫自己接客的。故此倒也并不慌乱,只淡淡看着他们。易瘸子满脸大汗:“您这是哪话说来,您看我这样,又是个瘸子,我就算想也没那个力啊!”“这可保不准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雏儿身上才能威风呢?”老鸨道“两个选择,再不你让我现在验她,再不,折价!”
“您看您还信不过我。”易瘸子谄媚笑着“那您就验吧,现在验。”
老鸨心下又多信了几分,手却还是伸向盈袖:“那我就”
云裳倒不再说下去,只是举起茶杯:“喝茶,莲子茶。”
碧绿颜色,针状的茶叶,却是莲子芯泡成的。盈袖浅浅喝了口,只觉入口苦涩。云裳笑道:“莲子心中苦,我本是不知什么叫做苦的,喝了它才知道。”
盈袖也笑了笑:“小姐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又怎么会受苦?”
“可我也不曾幸福过。”云裳道“无论是在房里刺绣、屋外赏花,还是嫁人为妻,我从不曾感觉幸福过。”
她幽幽道:“我想是念太多书了吧,爹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偏偏我小时不知中了什么邪,硬是要爹请先生——说来爹虽然不喜欢我,却对我不薄”
盈袖微微叹了口气,想起自己那时激烈的反抗,自己也觉得颇不可思议。从小在乞丐中长大,用那老鸨和易瘸子的话来说“又不是什么名门淑女”竟然连女人碰她**,她都誓死抵抗。真奇了,没看过什么女训女则,在这一点上却比什么都坚持。她从小到大只要求能活下去,花言巧语坑蒙拐骗什么都做过,偏偏这个身子,竟然是不能让人碰的。
那时,若不是云裳,她会怎样呢?
盈袖惊觉自己出了神,忙看着对面坐着的云裳。云裳却也在想着心事,根本没注意她的神游。
“小姐”盈袖轻声提醒,云裳“啊”了一声,失手把茶杯掉在地上,然后歉然道:“我走神了。”
盈袖忙去收拾碎片,待她收拾完,云裳道:“唉,说着让你早去睡,还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天都黑了,你回房吧。”
“小姐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他当然对小姐好。”盈袖道。
“盈袖,你无爹无娘,那些年又是怎样呢?”云裳忽地问道。
盈袖仍是笑笑,这么多年,云裳似乎也不曾问过她:“我从来没见过爹娘,小时候,我是跟着李大叔行乞——李大叔是乞丐,要不是他捡到刚出生的我,估计我也没命活到现在了。后来,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吧,李大叔死了,易瘸子带我。”
云裳瞪大眼睛:“那么好人很多啊。”
盈袖低低笑了声:“他带着我倒不是好不好人的,只是看我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又长得干扁瘦小可怜兮兮,乞讨起来比较占便宜而已。要是他真好心,也不在我快十岁的时候,因为欠了赌债而要把我卖到妓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