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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笑爬到床边往下一瞧,却见满桶泥汤,原来昨夜下了一场雨,城外泥泞不堪,方泽芹牵马而行,踩进了满鞋子的污水,应笑被抱在怀里,自然没沾上丁点泥土。
方泽芹抬起湿漉漉的大脚在空中晃了晃,挑眉问道:“还要挠吗?”作势将脚往床上挪。
方泽芹知道府里对家仆管教甚严,未敲门就进主人家的卧房有失规矩,这使女可能是一时大意,察觉到逾矩之后又退了出去,想来是怕受责备,方泽芹长年在外,被人鄙薄惯了,从来也不在意这些琐事,当下将小徒弟放在床上,亲自迎出去接下托盘,客气道:“劳烦了,你去歇息吧,这草园子里有我照看便够了。”
静儿诺诺答应,待方泽芹转身后才掩上房门离去。柳应笑好奇地问道:“师父,那姐姐似是很怕你,你又没生气。”
方泽芹将盘子搁在桌上,回头闩上门,在热水里加了云花散,走去把小徒弟抱起来,让她站在床边,笑着道:“许是为师面相凶恶,叫她看了便怕。”一面说一面替她脱去衫裙。
柳应笑将手举高,打量方泽芹的面庞,她不懂美丑,只觉得师父的脸比那中保村曹村长的脸亲切许多,慈眉善目,眉心也没有皱纹,脸上时常挂着笑,哪有半分凶相?
方泽芹抱起她放进热水里,解下葱绿的肚兜,以绢布轻擦出了皮疹的双臂和背部。应笑在澡盆里左右挪动,好让绢布能擦上发痒的部位。方泽芹又解下她松散的丫髻浸在水里,用槐柳杨花膏均匀抹在发上搓揉,这本是漱口用的净齿药,以沿途采摘的槐枝柳条杨枝与杨花配上生姜煎出清香,每日起床需用绢布裹指沾药涂擦牙齿,加胰子拌匀可洁肤润面,加淘米水又可去发垢,胰子价贱,药材唾手可得,着实方便又省钱。
看了她片刻,又问:“应笑可是想喝卤梅水?”
柳应笑面颊一热,含住下唇点点头,方泽芹道:“以后想要什么都提出来,想说什么话也别闷着。”
柳应笑嘟起嘴道:“师父叫徒儿听话,听话便是要听从大人的命令,师父说一徒儿不二,若不然,你哪天嫌烦了,就会把我丢给卖猪的养在臭烘烘的猪圈里――我娘曾这么说过,师父,你家有猪圈吗?”
方泽芹叹气说:“没有,应笑,你娘是你娘,师父是师父,师父怎会嫌你烦?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为师也不会丢下你。”
柳应笑没留神听师父的保证,思绪歪到别处去了,她问道:“师父啊,徒儿没说自个儿想喝卤梅水,你却猜了出来,好生厉害,娘说过,她悄悄抓了一把虫放我肚里,我想什么她都知道,师父,你也抓了把虫放我肚里了吗?”
洗好头发后,方泽芹照常取来瓷盆,将半干的长发兜出桶外,全放进盆里,叫应笑先泡着,他去将干净衣物拿出来铺好,再从药箱里取出个手掌大小的小葫芦,葫芦里装的是丝瓜叶与长命草熬出来的汁水,药名叫“清胃散火汤”,可内服,外敷则有消疹止痒的功效。
方泽芹抱起应笑,用干布巾仔细擦身,让她趴在床上,以散火汤涂抹颈项、背部和出红疹的地方,轻拍至干,再将兜衣衫裙给穿了,见脚指甲略长,便取出一片石磨,坐在床沿仔细将指甲磨平,伸手在脚掌心轻挠。
应笑痒得直缩脚,方泽芹却不放手,直把小徒弟逗得大笑不止才肯罢休。应笑靠在墙上“哈哈”喘气。方泽芹脱下半湿的长袍,拎来木桶从澡盆里打水,坐在床沿洗脚。
应笑鼓起腮帮说:“师父总是挠徒儿的痒痒,我也要挠师父的脚底。”
方泽芹笑盈盈地说:“好啊,为师就把脚放这儿随你挠。”说着便抬脚搭在桶沿上。
方泽芹本还想说些体己话,听她童言幼稚,便觉自己多虑了,这般大的孩子总是想到什么问什么,注意力极易分散,任何事情都不会往心里去,便笑着打趣:“为师可没抓虫子,只是眼力好,能瞧见你这小脑瓜子里的念想。”说罢用手指轻点小徒弟的脑门。
柳应笑将信将疑,问道:“那徒儿这会儿在想什么,师父能看见吗?”
方泽芹托起下巴,故作姿态地眯眼瞧了会儿,捏起她的脸说:“应笑在想――师父骗人,对不?”
柳应笑“噢”了声,拍起小手,歪头想了许久,板起脸说:“嗯!师父骗人!徒儿方才没在想师父骗人,你说得不对,这回我可就晓得师父确实是在骗人啦。”
方泽芹笑不可抑,愈发觉得小徒弟可爱,抱起来亲亲,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静儿托着五碗蔗汁走进房里,乍见这师徒亲密的景象不觉一愣,忙又垂头退到门槛外,惶恐低语:“对不住,少爷,冒犯了……奴婢来送蔗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