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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伙嗤笑道:“什么名士?先生,我看你是从外地来的吧,那卢忠定在咱们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泼赖货,他也不是本地人,刚来镇上那会儿穷困潦倒,因肚里有几滴墨水,便不知廉耻地跑去与鸨母勾三搭四,那妈妈见他伶俐俊俏,自是欢喜,便让他在勾栏院里当起了龟子,就是前头的卉芳园,专事训教娼妓,偶也陪客吃酒,便是以这茶技来博人欢心。”
方泽芹故作好奇地问:“先前听人说那个卢忠定与侯爷有交情,侯爷怎会结交这等贱民?”
便有那胆大的鲁汉子调笑:“先生不知,那侯爷是咱镇上头等好色之
方泽芹笑道:“既要搏,当然得搏上品,否则如何尽兴?”
堂倌擦汗道:“客倌,咱茶铺店小,没那种白茶,你看正安片茶可成?”
方泽芹道:“将就吧。”又从兜囊里取出十两银往筹子上一压,拍了拍桌板,高声道,“在下可是把老本都给下了,说什么也要胜这一局。”
众人击掌叫好,都说这先生爽气,卢忠定暗道:这郎中下了老本,我若不跟,岂不叫人笑话?
于是也押了十两银。伙计生起炉火,奉上两块茶团,均是小份,用藤纸包得严实。方泽芹束起袖子,洗净双手,将茶具摊开,单手在炉上一覆,便知火候大小。他用竹夹夹起茶饼在炉上烘烤。卢忠定见他手法纯熟,不敢轻慢,也如法炮制。
堂倌一见他出手便知是个懂行的,发了筹子,笑眯眯道:“不多,这局过去便到你了,咱这小铺子里多是不通门道凑热闹的,从来都是看得多搏得少。”
方泽芹挤入人群一看,就见长台上有两个儒生对坐搏技,一高一矮,一俊一丑,堂倌悄声道:“那俊俏书生叫卢忠定,是个能手,还没人能搏得过他。”
只见各自点好三盏茶,分给三位外请的老先生评鉴,斗茶胜负一看汤花的色泽和均匀程度,二看汤花能否咬盏,最后才是闻香品味。那丑书生的茶盏里未过多久便出现水痕,俗语说:水脚早现,茶汤必劣。也不用喝了,定是要输的。
丑书生只得将二人的茶钱都付了,又对了筹子,输钱三十文,灰溜溜自后门出去了。伙计上来收拾桌子,又换上两副茶具,银罗斗碾一应俱全。
方泽芹走到桌前,将药箱落在脚边,卢忠定拱手作揖,笑道:“小生卢忠定,这厢有礼了。”
待到茶饼里的水分被炙去,茶面上出现了龟纹,便搁在竹屉上风干,放凉之后以木椎将茶饼捣碎,尽数扫入碾子里碾磨成末,装入罗子里过筛,需筛过三次,再看茶末,以细如粉屑为上。
再来用带细嘴的茶瓶煮水,卢忠定见瓶嘴里冒出热气,揭盖一看,水滚了,便开始冲茶,方泽芹却不揭盖,听音辨识,一沸的水只用来烫盏,将茶末分出三份,每份二钱多,分别扫入三盏中,还要再等,待水汤过了二沸,才取水调膏。
他将沸水顺着茶盏边沿注下,一边用竹制的茶筅来回击拂,指捻柄端,指绕腕转,由轻至重地灵活击打,将茶末调成极其均匀的茶膏,再继续注水击拂,共注七次,只见乳雾云涌,溢盏而起,四周的汤花紧咬茶盏,持久不褪,到得最后一汤,方泽芹提高茶瓶,手腕运转,水流如丝,绵延流下,水与细腻的茶末相撞,竟在汤面上绘出一幅淡雅疏朗的山水图来,众人看了无不拍手称奇。
方泽芹的水中丹青还未消散,卢忠定的汤花已褪了去,他情知这回是遇上了高人,唯有忍痛付了茶钱,在一片嘘声中溜窜出门。
方泽芹将卢忠定输的银子拨出五两来请堂里客人喝茶,众人见他豪气,皆围聚在桌前争相攀交。方泽芹说了许多自谦之词,聊熟之后才进入正题,笑着道:“在下只是运气好,方才那位卢先生的茶技亦是了得啊,不知是何方名士?”
方泽芹见他眼带桃花,油腔滑调,品性定然不端,又见他赢了之后众人都不叫好,那堂倌前头又出言抱怨,心知此人甚是惹嫌,便有心要挫挫他的锐气,也将手一拱,回礼道:“在下方泽芹,不知阁下想要搏什么?如何搏法?”
卢忠定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眼露不屑,仍是笑道:“看先生也是个辛苦之人,要下多少筹子,便由你说了算,小生自是无妨。”
方泽芹托起茶盏道:“我见你用的是惠山茶,茶汤色黄,显不出这黑釉盏子的好处,不如换上福鼎白茶,你意下如何?”
卢忠定一愣,心道:这江湖郎中好大口气,茶以白茶为贵,福鼎白茶又是白茶中的上品,岂是一个走脚大夫会喝的?
便道:“换是换得,你可要再三思量,福鼎白茶乃是细贵的上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