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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初冬,医圣门各堂开馆义诊,忽飞报来传,令东馆堂主方泽芹为检校病儿官,自携家丁一员,即刻起行充军。
方泽芹暗自寻思:这时来传,定有灾变。
不敢耽搁,接了竹符,迅疾打点行囊药具,刚然出门,却见应笑已换了身男子装扮,背着药箱站在院内,涂染了满面药汁,把雪白的一张脸弄作个黑里透红的泥蛋。
不觉光阴荏苒,又是一年炎天,应笑将近及笄之年,上门说亲者络绎不绝,鹤亭先生不问俗事,全交由方泽芹打点,方泽芹自是要问过应笑的意思,每多问一桩,应笑的脸色便愈冷几分,直至后来,弄得她大哭了一场,再不敢提了。
自那之后,应笑见着方泽芹只说三句话,头一句:“徒儿见过师父”,再一句:“师父请用茶”,最后一句:“师父请”,头也不抬,眼也不望,自把药材来整治。
方泽芹心烦气闷,夜夜睡不安稳,要待找些话与小徒弟说,应笑只是百依百顺,心里话不曾吐露一言半语,再要问时,她却来来回回忙个不停。
方泽芹讨了个没趣,自坐在外院发愣,三师父明净走来,见了这般情状,便上前问个了然,此时明净已嫁为人妇,自通晓儿女之事,听方泽芹一说,心下便有几分觉察,只婉转道:“多半是女儿家羞怯,再则你这做师父的还未成家,她心里许是有些想法,你成日拢着她,你那小徒弟又是个不爱与人说话的,到哪处都有个师父跟随照看,眼里还能瞧见别人?”
方泽芹听了后略有所感,三师父又道:“这一代弟子当中属乾兴最有悟性,依我之见,不如在门生里找个般配的,就是日后也好常往来,不至叫她的才学都埋没在针黹上。”明净便是因此挑上堂里的孙大夫,把家安在北馆,夫妇俩同堂坐诊,相互帮携,感情十分和睦。
应笑猜着些许,提着心把粥吃完,不待师父开口,便自己往他脚前跪下,说道:“徒儿擅自在师父的堂下为人看诊,谮越本分实是不该,听凭师父责罚。”
方泽芹将她扶起,说道:“应笑,为师并不会为此责怪你,纵是在为师的堂下,你也不必拘谨,自可为病者尽一份心力,只是有件事不得不说与你听,你可知有些话只能私下相授,不可当众说出?”
应笑问道:“便如同师父那般,明知求诊的人没病,也要当作病人相待?”
方泽芹一愣,说道:“有些人看似无病,实则病灶已起,防患于未然自是好过病急求医。”
应笑道:“师父说得有理,徒儿便无话可讲了。”
这番话说动了方泽芹,又且门里门外传出些捉不准的风声,这先生便有意避嫌,往院里安了两个门人,进出都带在身边,但凡有事,便让门人往来传报,再不与应笑独处。
因着明净一席话,方泽芹时常在馆内召聚门生会讲,一面留意应笑对人的亲疏,倒有三两个看她合意的,做了些手段欲待讨好,应笑却似浑然不觉,也不应,也不笑,只把脸冷着,离得远远的坐在角落里,或看书、或习字,堂上再热闹,她瞧也不瞧,被扰得烦了,索性闭门静修,再不轻易出来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总是非法,要更更不上…愁了个人
☆、随行02
这一年,医圣门有了大变动,鹤亭先生自忖年事已高,便将门主之位传给大弟子空志,他自两袖清风仙游去也。同年秋,夏军再犯西北边城,方昱台于河原路一线筑寨固守,不敌,威报传至京城,朝廷委任姚伯仁为河西招讨使率军缘边。
方泽芹道:“那为师问你,今日因何要羞辱那柳公子?纵是他言语有失,以你医者之德,岂能因小过而忘大义,由着性子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应笑正色道:“徒儿并未使性子,那柳公子我也识得,虽则性好风月,却是满腹经纶,为人极其热心帮衬,只因误投了阮大户,受他家子弟的歪风邪行熏染,也沾上风流习气,他如今被我一点,总该知道羞耻,想是不敢往行院里消磨,此后苦读钻研,终有风光出头之日,若我背底下悄悄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他未必上心,还道徒儿有意趋奉他,倒一发受用了,却不知酒色最是伤身,日后落下个不起之症,再来求医岂不是迟了?”
方泽芹被她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听着哪处都是道理,却又觉哪处都不甚妥当,一时竟应对不上,半晌才愣愣出声:“应笑,你虽从医,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许多话还需得遮掩遮掩,不便直言。”
应笑垂首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日后定当多留意。”
却依旧照着自己的主张办事,把那些有心调戏她的风流才子吓得再不敢登堂求诊,方泽芹见她在救治贫穷老弱时竭心尽力,也唯有睁只眼闭只眼随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