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鬼
管仲说:“如果找不到更合适的,隰朋就行。隰朋为 人呢,能使上级放心得忘记了他的存在,能使下级向心地 团结在他的周围。隰朋态度谦虚,常常检讨自己哪些方面 不如轩辕圣人,还主动关怀那些能力比自己低的同僚,能 给人以思想教育。那是圣,不说了。能给人以物质好处, 这是贤,不妨谈谈吧。有两种贤,一是高高在上的贤,一 是低三下四的贤。高高在上的贤,普降甘霖,仍不讨好。 低三下四的贤,施点滴恩,获涌泉报。隰朋属于后一种贤 。还有呢,处理国事有时候装装聋,处理家事有时候装装 瞎,也是他可贵的优点。如果找不到更合适的,隰朋就行 。”
吴国国王放船游长江,登猴山。群猴见国王仪仗威严 ,锣鼓喧天,吓得弃树逃窜,躲入棘丛,不敢露面。独有 一猴,藐视君权,不慌不忙,大摇大摆,表演一臂搔痒痒 一臂打秋千,技巧精湛。国王拉弓一射,此猴敏捷,一把 接住飞箭。国王怒,命令警卫班:“上!全体放箭!”此 猴誓死不逃,乱箭射穿,可怜!
国王回头盯住伴游的颜不疑,说:“此猴炫耀技巧藐 视我,落得个被处决的下场哟。你得引以为戒!唉,在我 面前,可别做脸做色拿架子哟!”
庄子说:“齐人贪鄙,为节省家用,逐儿子去宋国阉 割了为人守门。拾得铜铃,他倒缠了又裹,怕碰坏了。后 来想找儿子回来,仅在齐国内张贴寻人启事,少花钱嘛。 糊涂虫大概不会绝种吧?楚人强悍,寄居主人家,动辄吼 骂守门人,半夜独自坐船渡江,又同船夫打架,不怕落水 。勇则勇矣,只怕仇恨难解,船夫不让他活着登岸了。老 朋友,小心些!”
庄周寂寞,躲在宋国蒙城的丘陵地区管理国营漆园。 做小吏,工资低,不得不设馆授课,补贴家用。他的老家 就在蒙城,子女多,负担重。朋友很少,能在一起论论道 的几乎没有,这就更寂寞了。
有一天,庄周领着学生为一个穷朋友送葬,路过已故 相爷惠施之墓,见墓草凄凉的青青,想起从前他同墓中人 的争论,不胜感慨,乃回头向学生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楚国郢都有个泥匠,手艺绝精,长袍大袖给泥墙 刷石灰,而袍袖不污渍半点白痕,却又刷得又快又匀。一 个徒弟不小心,溅了一滴石灰浆在郢都泥匠的鼻尖上。郢 都泥匠不愿意拭擦掉,那样做他认为有损职业荣誉。待鼻 尖上的石灰浆干透了,凝成白痕一点,他叫徒弟去请著名 木匠大师,单名石,人称匠石。匠石来了,郢都泥匠两手 插腰,站了个骑马桩,大声说:“锛掉吧!”匠石右手握 着长柄锛子,侧身挥臂,旋转成风,闭紧眼睛,只用灵耳 倾听,逐渐逼近郢都泥匠的鼻尖。就那么嚓的一声,肉耳 听不见,便锛掉了鼻尖上的白痕,而不伤及鼻尖,郢都泥 匠站在那里,脸不改色心不跳,眼睛都没有眨一眨。后来 ,宋元君知道了,派人去请匠石,说:“表演给寡人看看 吧。”匠石说:“我曾经锛掉过,不错。可惜我的唯一对 手,那个郢都泥匠,他去世多年啦!”
庄子讲完这个故事,遥向惠施之墓拱手行礼,说:“ 先生啊,自从你死后,我再也找不到够资格的对手了。我 去找谁争论呀。寂寞啊寂寞!”
以上总共十九种人,伺机遇会,实现自我,所以服膺 机会主义,拒绝无为主义。这些人哟,机会来了,得意一 时,机会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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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不是东西。他们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事业 ,沉溺在外物的海洋,死不回头,终身迷误,真可悲啊!
庄子面对梁惠王与宰相惠施,笑骂“上坐昏君王,下 立乱宰相”之后,下来又同惠施辩论。惠施坚持一家之言 ,自称真理化身,说有事实作证。
庄子说:“没有目标,乱放一箭,碰巧射中一物,便 自称神箭手,天下人都可以自称神箭手了。这样行吗?”
齐国相爷管仲,创造霸业有功,齐桓公尊称他仲爸, 国务交给他管。管仲病了,齐桓公去慰问,说:“仲爸, 你老的病不好说啦。我不能再瞒着你老啦,就直说吧。如 果病情继续恶化,我该找谁接你的班,掌管国务?”
管仲说:“你打算交给谁?”
齐桓公说出了鲍叔牙的名字。鲍叔牙与管仲友善多年 ,情同弟兄。当初齐桓公夺得王位后,任命鲍叔牙做相爷 ,是鲍叔牙坚辞不干,力荐管仲做相爷的。现在轮到鲍叔 牙了,齐桓公想。
管仲说:“不行。鲍叔牙为人廉洁,做清官可以,做 宰相不行。能力比他低的,他不放在眼里,谁犯错误,他 知道了,终身不忘。他掌管国务,不当和事佬,上不讨好 君心,下不迎合民意。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得罪 你啦!”
齐桓公说:“那你认为谁合适?”
惠施说:“行。”
庄子说:“没有共同的是非标准,你用自己的是非标 准衡量自己的言论,便自称真理化身,天下人都可以自称 真理化身了。这样行吗?”
惠施说:“行。”
庄子说:“行?问题就来了。儒派,墨派,杨派,公 孙龙派,加上你,共五派,都是真理化身,却又互相批判 ,到底谁是真真理呀?也许都不是,同鲁遽一样?鲁遽讲 课,有学生说:‘老师,我得你的道啦,我能冬烧鼎锅夏 造冰啦!’鲁遽鄙夷地说:‘冬至阳气生,此时烧鼎锅, 阳气找阳气,不足为奇。夏至阴气生,此时造冰,阴气找 阴气,也不足为奇。你那一套玩意儿不是我讲的道哟。我 的道可神啦,我表演给你们开开眼界吧。’于是搬来两张 瑟,都是二十五弦,按照宫商角徵羽这五声音阶定弦。两 张瑟对照着调准了,一张留在课堂,一张移到寝室,相距 不远。鲁遽拨动宫弦,室内宫弦跟着振动。鲁遽拨动角弦 ,室内角弦跟着振动。鲁遽宣布说:‘这是刚才那位同学 的玩意儿。阳找阳嘛,阴找阴嘛。宫响应宫,角响应角, 同样不足为奇。现在再看看我的道。’鲁遽将课堂上的这 一张瑟变了调,官商角徵羽五音都不合,但使二十五弦同 声。然后任意拨动一弦,其余二十四弦全都跟着振动,发 出共鸣音,嗡嗡许久。全体学生啧啧称奇,不晓得这玩意 儿仍然超不出声学的原理。一弦领头,众弦跟上,频率相 同,所以共振,如此而已。你们五派都像鲁遽那样骗人吧 ?”
惠施说“他们四派还在找我辩论。辩论嘛,我用逻 辑批倒你,你用喉嗓压垮我,就是那么一回事。不过,我 迄今看不出自己有哪点错,怎能说我像鲁遽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