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霞脸色铁青。
我只有装做一无所知。
是大年三十,一室灯火,华彩音乐,满桌盛筵,然而窗外一直落着雨或雪,零零落落,灰且幽暗,豆腐渣一般颜色质地。女人三十,都是豆腐渣,尤其是阿霞这样的女人,除了十八岁的时候或许曾嫩如水豆腐——我也并未亲见——几时不是豆腐渣?
而暗夜里我霍然坐起,浑身冰冻滚烫的汗。
谁,是谁在乎?有这样一个人吗?
我的疑惧,却不可以对九信说。
他身上不曾有过香水气息;我没有在他的颈领处,发现过唇印的痕迹;也从来不曾有沉默的、立即挂掉的电话被我接到。
所有的猜测与不信,是否都是一个女人的多疑?
我仍喋喋不休:"我上次去香港不是才给你带了一打内衣吗?用完了?"——他的唇将我的一切声音"严防死守"。
我并没有十分在意这件事。
然而在电话响与不响之间,在暮色渐围拢之前,在午夜自噩梦惊醒之际,我眼前异样地掠过那桃红灯影下淡蓝的一瞥。
他怎么穿的是三角裤?
我一直给九信买的都是平脚裤呀,而一个男人,怎么会无端端去为自己买衣服呢?
而若是真的,我又该如何?
命运总在一次次重演,直至我们不能承受。
我想起有一年过年,九信恰好不在家,临走嘱我与他的生意伙伴杜先生一同吃年饭。杜太太,我们叫阿霞。
饭桌上,杜先生的call机响个不住。
杜先生便频频低头检视数字,且坐立不安。
装作若无其事,问对过同事:"你老公有没有自己买过内衣?"
她响亮地"嗨"一声:"他,短裤上大洞小洞都舍不得换,说舒服舒服,我说我忙,叫他自己买,他说:'哎,哪有男的到那种柜台去的。'还不是我买。"
"那不是很难看?"隔邻插言。
同事扬声:"给谁看?我看十几年了,不在乎啊,要是有人在乎,自己给他买嘛。"
一办公室笑浪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