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管呢，呆不了几天的。哼，”隐约冷笑“以为这碗饭这么好吃。”

如群蚊乱舞，嘤嘤嗡嗡盘旋着。

她着肚兜式窄窄t恤，桃红色，滚着黑丝绦，露一带圆润腰身。烟管裤，裤下一双最时髦的重跟鞋，松松马尾辫。少女扮相。

但手臂粗壮，立起来跑得马。脸上线条松弛，偏爱嫣然而笑，笑起来，颊上肉一横，眉梢眼底唇边的皱纹，如小刀锐利。

中年女子，非常吃力地清纯着。

我疑心听错：“您的名字怎么写？”

她回眸一笑：“噢，很简单，就是宝贝儿去掉贝，”手指在空中蛇一般回绕，描出“宝——儿。”

像漫天洒下种子，竟无一粒长成花朵。就在即将放弃一切希望之时，伊人杂志来电，嘱我带上所有资料面谈。

无名无份，没有底薪。按版面算钱，一个版80-300元，中午一顿免费盒饭。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主编皱着眉“当然了，你是中文本科，不过现在呢，硕士、博士都一排一排的”

我只道：“万事都可以。”

就这样去了伊人。

并不觉得沦落，也没有绝处逢生的惊喜，只像是在暴风雨的海上漂摇，遇到什么便抓住，而已。

还点了宝蓝粲然指甲油，闪闪如星光。

这分明是天龙八部里的天山童姥嘛，却将是我的顶头上司，此后时日不知不觉，我便背心濡湿。

她将我安置在门口，与电话同桌，转身。我情急，请示：“主任，我该做些什么？”

她一挥手，嗔道：“不要叫我主任，把人都叫老了，就叫我宝儿。做什么？看稿编稿啊。你新来，没有作者，先看自由来稿吧。”穿花蝴蝶似走远。

时时有同事过来打电话，瞟我一两眼，嘴角弯一弯，回应了我的起立点头微笑。依稀听得议论：“新来的？姓什么？”

倒没想到伊人有这般寒酸。旧大厅，天花板千疮百孔，墙粉半剥，桌椅像是从中学课堂里淘汰下来的。杂物处处，报纸、杂志、信件，是一座座摇摇欲坠的山。

而我却在瞬间的恍惚里，以为身处我熟悉的银行大厅，素白四壁，浅灰地砖，自饮水机取一杯水闲闲喝下，日子恒久是秋的静寂。

无人理会我，我僵在门口，不知所措。

身后有人莺声燕语道：“你是新来的吧？我是编辑部主任，我叫宝儿。“一把小嗓，是动画片中的小精灵。

我急忙转头：“我姓庄，庄锦颜，以后请多关照。”——几乎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