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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仍在调换政府部门的领导人员。柏林警察总局的四名警官和一名女专员被强制停职。其中一名警官隶属政治警察部,负责监察激进的右翼活动。
赫兹费尔德掌握的信息与哈里·凯斯勒昨天从前国务秘书阿贝格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非常吻合。一个冲锋队的线人告诉赫兹费尔德,纳粹计划伪造一起暗杀希特勒的行动。这次袭击—希特勒当然会毫发无损地活下来—将会是一个信号,一个纳粹可以屠杀对手的理由。据说,冲锋队头领罗姆和希特勒确认此事的谈话也被偷听到了。赫兹费尔德认为,必须尽快把这个计划公之于众,还要在外国媒体上公布。在他看来,这是挫败阴谋最好的办法。哈里·凯斯勒应动用自己的国际关系出手相助。纳粹的算盘一旦尽人皆知,他们再执行计划就没有意义了。
●在凯泽斯劳滕,德国前总理海因里希·布吕宁在中央党和巴伐利亚人民党的联合选举活动上发言。集会结束后,布吕宁不得不被警察护送出城,因为街上的人群与纳粹党成员爆发了严重的冲突。有人开了枪,13人受伤。
出版商威兰·赫兹费尔德催哈里·凯斯勒伯爵过来开会。两人在战时就认识了,赫兹费尔德当时还是非常年轻的士兵,是从未动摇过自己政治信仰的共产党员,但凯斯勒从未因此感到特别别扭。从希特勒被任命为总理那天起,赫兹费尔德就不在自己的公寓过夜了。他是为数不多头脑清醒的人,纳粹一掌权,他就立即看透这些人能干出什么来。希特勒刚上台,冲锋队就突袭了赫兹费尔德出版社最重要的艺术家乔治·格罗兹的公寓和工作室,这证实了他的担忧。
德布林是极为纯粹的讲述者和叙事作家,他下笔洋洋洒洒,汹涌的语言流似乎永远不会枯竭,高速地出版着一本又一本书。三年前,他凭《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大获成功,这部小说讲述了平民弗兰茨·毕勃科普夫在大都市生活的漩涡中绝望挣扎和生存的故事。这是一部杰作,是少有的里程碑式的大都市小说,以大胆的蒙太奇手法写成,如此扣人心弦,同时又如此感人,如此生动,竟能让评论家和观众都为之叫好。当德国电影界的世界明星海因里希·乔治在小说改编的电影中扮演了毕勃科普夫之后,这个角色就成长为一个现代的柏林神话。这一切虽然没有让德布林暴富,却让他手头宽裕起来,能让他把诊所从贫穷的城市东部搬到夏洛滕堡的帝王大道。
他们为这份小声明吵了很久,几乎持续了两个钟头。席林斯时间不多,还有其他日程,于是告辞离开,但没忘提醒在场的人,学院的每条公告都必须经过他这个院长的批准才能发布。不论如何,他要掌控此事,对此他毫不含糊。另外,如此关键的系部表态很可能还要征求不在场的成员的认可,那局面就更复杂了。上周三,德布林曾想过声援马丁·瓦格纳,和他一起辞职,但如今,这种快速应变的手段大概彻底行不通了。
上次会议演变成五幕剧,今天的会议则发展成两位证人的论战,两位有很多共同点但又大相径庭的作家的决斗:戈特弗里德·贝恩和阿尔弗雷德·德布林。两人都是职业医生,都痴迷于文学,都是热情的先锋派。一战前,两人都属于以埃尔泽·拉斯克-许勒为中心的柏林波希米亚艺术家圈子,那时的拉斯克-许勒总在选帝侯大街的西方咖啡馆接受游客们惊奇的注目。两人都在拉斯克-许勒当时的丈夫赫尔瓦特·瓦尔登主编的表现主义杂志《风暴》上发表了最初的文章。
最后,大家一致通过了一句感谢亨利希·曼的陈词滥调,还有两句本应表达自信、听起来却更像绝望妥协的尴尬套话:“文学系对伟大艺术家亨利希·曼的辞职深表遗憾,感谢他多年来作为主任以自己的名字和力量服务系部。纵然时局动荡,本系亦决不推卸保护艺术创作自由之责。我们自觉有必要发此声明,因为我们清楚,不论何时,是世界观的多样性造就了德国艺术的丰富性。”
阿尔弗雷德·德布林,1929年
●共产党员和纳粹党成员在法兰克福-博肯海姆发生冲突,一名共产党员因腹部中枪在医院身亡;另一名受重伤,生命垂危。
2月20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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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还没开始,一种勒尔克从未经历过的沉闷气氛就蔓延开来。莱昂哈德·弗兰克气势汹汹地来回踱步,德布林阴森森地一言不发。人们的期待值很高,系部所有成员都得到参加座谈的邀请,但傍晚6点左右,到场的人却少得可怜,只来了7名作家。托马斯·曼结束瓦格纳巡回演讲后一直留在巴黎。副主任里卡尔达·胡赫无法从海德堡前来参会。周三亨利希·曼辞职时还在场的伊娜·赛德尔抱病请假。其他外地作家已写信致歉,只有鲁道夫·宾丁从黑森赶来。宾丁是学院最保守—有人说是最反动的—作家之一,他写的短篇小说情感丰富、结构精巧,被广泛阅读。但他的战争日记与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宣扬的几乎是截然相反的意识形态。他赞颂军人的战斗是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考验,战火会锻造出男人性格中必不可少的坚韧。宾丁是那种喜欢谈论崇高理想的老派骑士,但本质上养成了一种精英式的傲慢。
晚上6点,在文学系成员聚集于学院开会的同时,另一场对国家未来颇具影响的会议在学院三百米外开始了。二十多位有影响力的商界领袖来到国会大厦总统府,这是赫尔曼·戈林1932年以来的官邸。与会者中有德意志帝国工业协会主席古斯塔夫·克虏伯和法本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格奥尔格·冯·施尼茨勒,还有弗里茨·施普林戈鲁姆、弗里德里希·弗利克和君特·匡特等企业家。希特勒为先生们做了一个半小时的演讲,大谈独裁相对于民主的好处,信誓旦旦地保证私有财产的不可侵犯性,吹嘘纳粹党是让这个国家摆脱共产主义危险的唯一救星。然后希特勒离开了会议,戈林开口发言。他没有过多啰唆,只是简短表明,纳粹党、冲锋队和党卫队的竞选资金已经耗尽,3月5日的选举攸关国家的命运,然后他也离开了会场。组织会议的德国银行行长亚尔马·沙赫特随即起身说:“现在,先生们,来付款吧!”他要求与会的商业领袖认捐三百万马克。戈林次日就向负责选举活动的戈培尔报喜:三百万马上就会为纳粹党和德国国家人民党准备好。戈培尔心花怒放,立刻召集他的宣传部门:“现在我们要大搞选举了。”
奥斯卡·勒尔克要崩溃了。昨天一整天他都焦虑不安,试图用工作分散注意力。今天,学院里安排了作家座谈,讨论亨利希·曼的辞职—或者更诚实地说,讨论开除他的事。勒尔克痛恨这类政治争论,这让他束手无策。他没有力量处理这些事,但有一点他心知肚明:意见不合的文学系仍处于危险之中。鲁斯特这种纳粹部长没什么耐心。如果座谈最后的结果是宣布亨利希·曼正直清白,甚至公开批评鲁斯特的行为,鲁斯特就会关闭或至少彻底重组这个系部,勒尔克则会很快,也许会马上失去学院秘书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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