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慕郁晨瞪着握热了的话筒,忽然无端地冒出一身冷汗。
好赌是人的天性,尤其中国人,过年不赌钱,简直就不像过年了嘛!于是乎,各个麻将间、筒子间,推牌九、摇骰子、十三支、黑杰克,庄家登高吆喝起来,赌客争先恐后的下注,或是小试身手,或是豪赌千金,也许满载而归,红光满面,也许倾家荡产,面如死灰。
总之,也不管还在春安演习,警方正大力扫荡,反正你抓我躲,你追我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为博千金,人人奋不顾身争先堕入欲望的深渊。
他的心好痛,愤恨的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紧握话筒的手腕青筋贲张,几乎将它捏碎。心绪如波涛起伏,怒气似排天巨浪,让他久久不能言语。
“喂喂!为什么不说话?我只不过叫你稍稍想像一下,你入迷啦?该不是被我感动得偷偷在哭了吧?”慕郁晨很快的自回忆中爬上岸,又恢复一贯的吊儿啷当和不在乎的戏谑口气。
“如果流得出眼泪,我倒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他闷闷回答。
慕郁晨被他语气中的叹息和真挚吓了一大跳,心一悸动,脑里警钟大响。
她干笑着撒谎:“嘿,少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别这么认真嘛!般不好是我太无聊胡诌出来骗你的,你还当其感动得一塌糊涂啊?天真!”
“不跟谁,我七、八岁就被丢在叔叔家,老爸按月寄钱来,让他们把我养大。有时忘了寄,叔叔就得自掏腰包,我婶婶恨得要死。”她轻轻的笑,笑里却带着不言可喻的苦涩。
段兆阳怅然,心口闷闷作疼,胸臆间充塞着浓浓的不舍。
他可以想见她灰暗的童年,是如何的孤单无依、恐惧害怕,道不尽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和难堪。
“所以你才会被逼得如此坚韧和强悍,行事大胆出口麻辣,是吗?”他想着她爽快的作风和对人毫不留情的讥讽。
“错!我不是被逼的,我是被‘教育’的。你看我现在的表现,很难想像我小时候的外号叫‘可怜的小老鼠’吧?”慕郁晨自嘲的笑道。
段兆阳一听真是七窍生烟,不知道该把她捉来狠打一顿**,还是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捏碎才好。
“你——你这折腾人的小东西,有没有哪个算命的说你是妖精转世?”他咬牙切齿,狠狠的、低低的问。
话里的亲昵语气从他低沉的嗓音里传来,一下让慕郁晨慌了手脚。惨!玩出火了,再不逃命搞不好被烧得尸骨无存。
“嘿嘿,聊聊天而已,犯不着出口损人吧?瞧我貌美如花,简直就是仙女谪尘,怎么反倒被你说成了妖精转世呢?好了,不多谈了,待会儿电话线烧起来,等你销假上班就会发现我的首级被经理挂在门口,以仿效尤了。”她急得只想赶快挂电话。
段兆阳经她一提醒,这才警觉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跟她谈了近三个小时的长途电话,而且还是在她的上班时间。连忙敛起心神:“好,那就不聊了,你还是叫老董帮你煮杯咖啡吧,别睡着了。”他叮咛着。“再过一天我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再好好‘聊一聊’,拜拜。”他收了线。
“可怜的小老鼠?”段兆阳愕然。
“是啊,堂姐们都这么叫我的。畏畏缩缩,内向又自闭,自卑亦自鄙,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终日躲在阴暗角落里舔舐伤口,自艾自怜的丑丑小动物,你想像一下那个画面嘛!连我自己都觉得形容得很传神呢。”她始终语调轻柔的笑着说话,笑中带泪,心在泣血。
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多么不堪的回想、多么痛楚的伤疤呵!她就这么一冲动,狠力的掀了开来。
哧!脓汤淋漓,血肉模糊!过了这么多年,怎地就不见好转些呵。这伤口,可有真正痊愈的一天?
段兆阳脑海同时浮起了那样不堪的画面,那些嘲笑戏弄鄙视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