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会你

“你坐了车不舒服，就去楼上躺下睡一会。我给你做了好吃的，一会睡好了再叫你起来吃。”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拿来了拖鞋换上，然后帮我那双白色的运动鞋放进鞋柜里。已经上高三的人了，即便是我的母亲，也没有在我这么大的时候还亲自帮我换鞋，所以那种热情和别扭都让我的脸上不知道应该有什么表情，只得一个劲地说‘谢谢’。

“彦感冒了，这上午还去打了一针。知道你晕车，本来是想让他骑摩托车去接你，可是昨天下了雨，路上滑，他感冒了又不舒服，我怕路上再摔着你，所以就让他坐车去的。”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我的手，我的手有些凉，她似乎有意识地在帮我揉搓着。因为坐车后头有些晕晕的，加上我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跟她说些什么，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我只得一个劲点头，其实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既然雷彦感冒了，那小子干嘛还来接我。既然来接了我，干嘛不让我陪他一起去医院打针，让我一个人先回他家，一个人面对他那让我招架不了的母亲。

“你看这小脸都白了，还是去楼上躺一会吧。”

我连连摇头。这可是在别人家里，而且还是男同学的家里，怎么可能去躺着休息。虽然此刻身体真的不舒服，但再不舒服也得忍着。我微笑着说自己没事，又喝了几口热开水，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说是坐车太久了。

我在这条悠长而宁静的小巷里几乎是以踱步的方式在行走。青石板铺就的街道里落满了岁月的沧桑，而那些沧桑似乎又沾染了我此刻的忧伤。我本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只是盛情难却，现在反倒是更后悔自己没能拒绝那份盛情。

两边的民居是典型的川东明清建筑风格，有些斑驳的木板上早已雕刻了无数的时光。轻轻一声叹息，我知道，现在这境地已经是无法回头了。回家的最后一趟车下午三点就走了，而现在的时间，怕是四点都过了。在九十年代末的这个初春的黄昏，我似乎开始懂得长大之后的烦恼。

再往前走不远，一扇开着的门像是要欢迎我的到来。我不禁停下了脚步，心里潜意识地觉得，只要还没有迈进那道门，我还是可以回头的。然而，那个门里跳入我眼帘的中年女人，不由得让我的心一阵紧张。我没敢叫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街上，这条悠长的古巷似乎能够听到我狂乱跳动的心声。我知道，如果那个中年女人回过头来看到我，她定然会心花怒放，满面笑容，可是我却有些害怕她的热情。

像是要给自己足够的心理准备一样，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告诉自己平常心就好。可是，真的很难平常心的。我这一口气刚舒完，她便回头看到了站在街上的我。

“袁艺！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不进屋呀！”她几乎是三两步就从屋里窜出来的，手里还油腻腻的，像是正在做什么东西。我努力地挤了笑容出来，回应她的热情。

“你爸妈要看你小脸白成这样，该埋怨我了。”

我一听她说起了我的爸妈，便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的父母是平凡的农村人，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却比同龄人的父母要开通。对于去男同学家做客，还在在同学家住一晚这样的事，在九十年代末的大多数女生家庭可能都是不被同意的。我知道，父母亲同意我去，一方面是他们的开明，另一方面也是足够相信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这份相信，我也没有跟他们说谎。事实上，我完全可以说是去女同学家里的，反正他们也不会跟着。但是，我相信爸妈，所以爸妈也相信我。

“哪里的话，倒是我要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阿姨巴不得你经常来。你叔叔今天早上还说，你都好久不来玩了。所以啊，知道你今天来，他一大早就去集市上买了只大公鸡，说是你读书辛苦，让我给你熬鸡汤好好补一补。瞧我这记性，”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立马往厨房去，我也忙跟了过去。

“你可别进来，这厨房油烟味重。你这一来呀，我太高兴，把灶上还炖着汤这事给忘记了。”

“阿姨！”

“怎么你一个人？彦呢，我不是让他接你去了吗？”

明明街上只有我一个人，可是她还是在我身后找了又找，好像雷彦真的可以藏在我的身后一般。雷彦是她的儿子，而我是雷彦的同学兼好友。

“他说感冒了，去医院打针了。”

女人不等我说完，便催促我进屋再说。刚一迈进门，屋子里扑面而来的是食物的香味。可见，为了我这么个小女子的到来，她真的是很费心的。知道我会晕车，所以这进屋刚坐下，她便拿了晕车药给我。也不等我多说什么，递了水过来便让我立马服下。对于她的热情，以前就已经领教过了，所以当我一个人面对她的时候，心里总是一阵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