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云雾深处等你
“你爱信不信,我就全当今天让疯狗咬了。”墨玼瞪大了眼睛,她在心里埋怨父亲怎么总是当老好人,不但请了这家伙吃饭,还浪费了自己的时间。现在倒好,人家成了二师兄,倒打一耙了。
“我说墨小姐,你这说话怎么还骂人呢?”沈宥祥把鞋里的泥水都倒出来,连那裤腿都狠狠挤了下水,袜子也是吃满了水,这一抬脚,那袜子上面就开始往下滴水。索性,他把那袜子也一起脱了。光脚踩在田硬上,并不平坦的泥巴地上有些冰凉,而且因为脚上有水,还有些滑。墨玼见他这副样子,也就不想跟他再计较了。
“你,怎么办?”墨玼指了指他已经湿透的鞋,还有那湿湿的裤子。
“能怎么办?难不成,你有裤子借我?”
“我不是不信,只是这”沈宥祥倒是不介意这里是不是真的唐家院子,问题是他还要回付出交差的。
“那你找你的唐家院子,我走人。”
看着墨玼头也不回地往来路上走,沈宥祥紧跟着追上去,想把墨玼拉住。哪知道,这农村的田埂路并不是那么平顺的,这脚下一滑,直接就滑到了水田里。这一声惨叫,也让墨玼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到沈宥祥站在水田里,裤子湿了大半,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快拉我一把,我都这样了,你还笔得出来。”沈宥祥此刻特想骂娘。原本就一千万个不愿意来大陆的,他是真没有想到自己会掉水田里。初冬的水田其实已经很冷,墨玼把沈宥祥拉起来时,他那鞋子和裤子里都是稀泥。
“怎么办?你可把我害惨了。”
10、
沈宥祥这趟大陆之行原不是他愿意来的。他的外公已经九十岁了,身体并不太好,而且他的腿因为风湿严重,早已经无法下地走路,人老了,闲着的时间太多,似乎就更容易想起从前的事。前两天老人家做了个梦,说是梦到自己的父母了,又说想是父母实在想念他,所以是来接他的。反正,老人家一席梦话,听得小辈们都很紧张。老人家有三儿一女,沈宥祥是老人家女儿的儿子,也是孙子辈子唯一一个还没有结婚的人。
如果老人家自己还能走路,他也想在闭上眼睛之前回一趟家乡。六十多年了,一次也没有回去。上世纪八十年代,台湾老兵开始回乡探亲。老人家也想着回到家乡看看,无奈那时候的经济条件并不允许,加上孩子也多,一个个成家娶妻都是不小的花费。想着经济条件好些了,再回乡去看看。当时,有一个与之相交的同乡回家探亲去了。老人家让同乡给父母捎了点钱,原想着,不久之后,他也能回到家乡去。可是,同乡回台就把钱还给了他,说是他的家人都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大火里去世了。那一刻,老人家痛哭流涕,整整三天水米未进。家人不在了,自然也就没有再回乡的理由,于是他便再也没回来。
关于外公的故事,沈宥祥从小就听老人讲,听过太多次,到了后来也就没有感觉了。那段特殊的岁月分开的亲人们,那些战争年代的往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真正明白。沈宥祥没有经历过,他也无法去体会老人家的苦痛。
“现在,这里叫什么?”沈宥祥看着眼前这一片土地,有的已经改造成了水田,有的地里种着些白菜、青菜。
“我哪有害你,是你自己不小心,好不好。”
“你不把我带到这么个地方来,我能掉水田里?”
“对岸来的,怎么说话呀。是你要找唐家院子,哭着喊着让我带你来找。现在给你找到了,你还说我害你。”
“你说这是唐家院子。这么个地方哪一点可以证明它就是从前的唐家院子。”沈宥祥有些火大。倒不是因为墨玼,他其实更气他自己。如若不是想要外公收藏的一个清代紫檀屏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大陆的。
墨玼觉得自己是遇上无赖了,这得了便宜还叫屈。她是没办法证明这就是唐家院子,因为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大凡都已经七八十岁,有些还不在人世了。总不能让她为了证明这个地方,还去把知道这里的老人家都给弄来吧。
“大集体的时候叫庄屋,现在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庄屋是什么意思?”
墨玼想了想,她也无法准确去定义庄屋的意思。她算是搭了末班车的八零后。她出生的时候已经是改革开放十年后了,对于大集体是什么样子,她也是听老辈人说的。沿着那田埂往下走,水田里清澈的水倒影着他们的样子,沈宥祥看了看四周,这里没有一户人家。土地边上有一片小树林,看着里边也像是种的一些松树一类的。墨玼指了指那片小树林“那就是以前的庄屋!”
沈宥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进小树林,他在下意识地留意了地上,虽然过了很多年,虽然这里连残垣断壁都没留下,但树林里隐约可见的永恒地基似乎也说明从前这里真的有房子。沈宥祥蹲下身来,用手抚去那石头上的落叶,隐约看到那石头上面还有花纹。墨玼没有跟进树林里,她不想看那些废墟,而且那些石头对她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远处的地里有人在劳作,刚才看到她和沈宥祥的时候还停下来远远张望。
墨玼站在田埂上,随手捡起的棍子轻轻拍打着水田,然后溅起些许的浪花。很多年前,这里也是个热闹的地方,如今早已物非人非了。沈宥祥拿着手机把树林里的东西都录了下来。出来的时候,看到墨玼很无聊地站在那里,便又问了一句:“你真没有骗我?”墨玼憋了嘴,然后不屑地说:“不信拉倒。”于是,她扔了手里的棍子,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