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云雾深处等你
“你那么远来的,怎么想着去唐家院子?”
“哦,是这样的。家里的长辈小时候曾经在唐家院子生活过,后来离开去了外地。现在年纪大了,自己又来不了,所以便让我回唐家院子来看看,算是完成长辈的心愿。”
墨玼父亲点了点头。他没有在唐家院子住过,因为他和母亲一些生活的时候,唐家院子已经不存在了。从前,唐家院子住了十几户人家。解放前,土匪一度很猖獗,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的人家,大凡家里能拿得出几件值钱东西的都被抢过。唐家院子当时有几户人家很是殷实,所以前后被抢了几回。这土匪都是半夜来抢,弄得老百姓一点防备也没有。他们最后抢的那一回,还把房子给烧了,为此好几家人都命尚大火之中。墨玼爷爷一家就是在那场大火中去世的。墨玼奶奶当时因为娘家父亲病重,家中又无其他兄弟姐妹,所以特地回娘家照顾父亲。若不是那样,她也葬身在那场大火里了。等娘家父亲身体好些了她才回婆家,然而,婆家早已成了一堆废墟。
那场大火之后,幸存下来的一些人都搬离了那里。有的外出讨生活,有的则去别的地方重修了房子。村里的人迷信,说那地不吉利,不然怎么总是被土匪抢,还烧死了那么多人。渐渐的,唐家院子周边原有的几户人也搬走了,以至于那里最后彻底成了无人区。
“那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看的?”墨玼的父亲把话接了过来。听到这小伙子说找唐家院子,他也愣了一下。看这小伙子一身户外打扮,口音又是外地,找唐家院子这么个地方,更有些意外。
“我知道那里以前被土匪抢过几次,听说土匪还烧了些房子。不过,我就是去看看,想看看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奶奶有些听不懂普通话,所以她看电视的时候经常还要儿子和孙女给她解释。对于沈宥祥的话,她没有全听懂,但是听到土匪这个词。当地人早年间把土匪叫着“弯二”但现在这种叫法只在于上了年纪的人。奶奶当然知道土匪是什么,当年解放军围剿山上的土匪打得也很激烈的。有两个剿匪的战士为了炸掉土匪窝,与土匪同归于尽了,后来他们的纪念碑就建在镇上的报本祠里。当然,现在很多人都不把那里叫报本祠,因为那里现在是镇上的中心小学。历经变迁,很多东西都已改变。原本在报本祠里的烈士纪念碑前几年都迁到了梨乡溪边的鸡公山,所以这沈宥祥来找唐家院子寻不着,那也再正常不过。
08、
说起唐家院子,说起土匪,奶奶的眼角也就湿润了。很多年了,奶奶已经不去想过去的事,可是,过去的事总是历历在目。
“糖梨花?”
沈宥祥知道这种花,只是一直没有见过。如今看那绣布上的花栩栩如生,果真是与他听说过的一样。
“就是夏天开在太平关悬崖上的糖梨花?”
“对!”拄拐的这位也不是别人,他就是墨玼的父亲,那位绣花的老人当然就是墨玼的奶奶。只是墨玼奶奶耳朵不太好,有时候听不到,有时候很小声都听得特别清楚。所以,刚才沈宥祥问她的话,她都没有听到,只是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下意识地抬头看看来人。她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看她绣花的样子,而且也习惯了别人给她拍照。
“奶奶高寿了?”
“那些‘弯二’凶得很,那时候日子不好过啊。”奶奶像是自言自语。沈宥祥有点听不懂奶奶的方言,但后面这句倒是听明白了。对于大陆那一段历史,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毕竟,不同的环境,接收到的信息会不同。
“年轻人,你是外地来的吧?”
听到墨玼的父亲这样问,沈宥祥不由得警惕起来。或许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大陆,或许是听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加上又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所以他会敏感一些。
“我,我是福建的。”
“福建?那可远着呢。”
“我妈的耳朵不好,有时候听不见。明年就九十啦。”墨玼的父亲注意到这小伙子是外地人,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尽量说慢一点。重庆话是属于北方语系,如果说慢一点,别说方言,一般的人都能听得懂的。这两年,来爬这条古道的人还真是什么都有。春天的时候,他还见过几个黑人,据说是非洲来的,在这里边的城里工作。
“九十还能绣花?”沈宥祥倒真的有些意外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大都一身毛病,不戴眼镜都可以绣花,看来老人的眼睛真的挺好。沈宥祥突然想到,九十岁的老人,那一定知道唐家院子的。于是,他又问道:“老人家可知道唐家院子?”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都说她是顺风耳,可不就是。前面的话她都没听到,偏偏就听到了这一句。
“唐家院子?你找谁?”奶奶抬起头来。
“奶奶,我不找谁。我就是想去唐家院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