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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漫不经心道:“念吧。”
将礼帖拿起来,念道:“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金翟鸟一只,碎小正珠十九颗,随金镶青桃花重挂一件。绣五彩缎金龙袍料五匹,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三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匹,织五彩缎十八匹,绣五彩纱龙袍料三匹……”越念越激动,待全部念完,她的眼中已经泛起泪光,感动又不失欣慰,“殿下的陪嫁几乎赶上了昔微公主出嫁时的标准,圣上实在是太够意思了……”又看向我,“殿下,你倒是说句什么。”
我虽然也为云辞的大方吃了一惊,却没有像这般见不得世面,想了想,道:“,去看看我让膳房做的千金碎香糕好了没有,顺便再催催雪梨菊花粥,记得不要放糖。”
我手一抖,信落进火盆。神情受伤地看了我一会儿,找玄清师兄谈心去了。
我在千佛寺祈福的这三年,天下极为太平,时和岁丰,四方皆有吉兆。
比方说,去年年底云辞下令在江南兴修新的行宫时,动土的首日就挖出了太岁,又比方说,江南贡院中老死多年的树突然开花,香飘十里,再比方说,许多百姓在泗水之南目睹到麒麟瑞兽……
这一系列的好事,约莫与我的祈福没有半两银子关系,可是云辞却煞有介事地拟了一纸诏书,满纸都在夸我祈福有功,是这承平盛世的大功臣。
他们这些当皇帝的,在行事之前总是喜欢先铺垫一下,果然,这纸诏书下来没有多久,赐婚的诏书就送到了流梨宫。
良久,听宋蕖问我:“三年以后,嫂嫂会嫁给沈大人吗?”
我沉默,听她接着问我:“嫂嫂,就算嫁给沈大人,你还会爱哥哥吗?”
我为她的问题失神良久。三年后,也许一切都能放下,又也许一切都放不下。可是,放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
重回千佛寺,日子同从前一样很无聊。好在我一直信奉有所失就会有所得,此处的日子虽然很无聊,却可以保证我免受纷繁世事的侵扰。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想事情,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想。夜深人静的时候,自然也会孤独,有时还会为一个噩梦惊醒,辗转反侧。可是,日子久了,就发现孤独其实只是一种心境,没有那么可怕。
沈初时常写信给我,不提风月,却比风月缠绵,不诉衷情,却比衷情动人,然而,我看过就烧了,也从不提笔复信。每次看我烧信都极心疼,叹息声一咏三叹:“可惜了沈大人的一手好字,可惜了沈大人的一手好字……”
急冲冲跑进来的时候,我正缩在榻上研究棋谱。
小丫头将棋谱往手中一夺,教育我:“殿下在千佛寺的时候就整日跟自己下棋,回宫之后也不怎么走动。见一见各宫的娘娘也好,出门赏赏春色也好,做什么不强过自个儿摆弄这些不会说话的棋子?”
我淡淡道:“后宫的美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新来的娘娘我都不大认得,同她们也没什么话说。再说,此处一抬眼就能看到门外景色,我又何苦劳顿自己出去观赏。”捞起案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又添道,“而且,这宫里的景致千篇一律,也委实没有什么好赏的。”
噎了噎,毫不留情地戳穿我:“殿下就不要为自己的懒找借口了。”帮我把棋谱收起来,招手让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上前,我抬眼看向小丫头手中的托盘,大体猜到那躺在染香绫罗上的描金礼帖究竟是何物。
果然听介绍:“这是殿下陪嫁的礼单,圣上差人送来,让殿下先行过目。”
我揣摩了一下,觉得以两句同样的话表达自己的痛惜之情,证明她是真的痛惜,又揣摩了一下,她的痛惜也不是没有道理,沈初的字写得的确很好,行云流水,落笔如神仙般纵逸。听说帝京有位佳人偶然得他的一副字,欣喜若狂,竟然三日不能入眠。这般想想,我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却早已经养成了见信即烧的习惯,想了想,觉得是沈初惯出来的。
烧到最近的一封信时,却久久不能没往火盆里丢。
上头只有一句话:“梨花已开三度,可归矣。”
三年,竟在俯仰之间。
见我对着那副字久久凝神,欣慰地点点头,仍是一咏三叹的句式:“殿下你终于开窍了,殿下你终于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