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转过头,看着那又已渐渐西去的斜阳,那阳光好象离我越来越远,响不是就要到了么,为什么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温暖?为什么明明此刻身边有个人在默默地陪着我,我却越来越感到孤单?为什么就觉得他象那正与我背道而驰的夕阳,一步一步地在远离我的轨道
在墓园门口停住,我跳下车,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地说道:“我想自己一个人进去,你”
“那我在这里等你吧。”他马上说道。
催慧然到同学家去补习拉下的功课,我也不敢在屋里多呆。走出门去,惶惶然地不知该到哪儿去,站在耀眼的阳光里,心里竟是一片悲凉,眼前忽地就是一层雾水。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能再见到你们。
转身望宿舍区大门外跑,身后却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停住脚步回过身去,周鹏飞骑着那辆自行车过来停在我身前。他看着我,脸上没有往日里阳光般的笑,神情是严肃又担心的。我以为他也会说些让我越发感到悲伤的那些安慰的话,可是他没有。
“你要去哪儿?”他问道,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我垂下眼帘,“我想去看爸爸妈妈。”
“是去墓园?我送你去好不好?”他说道。
苏茜哭得象个泪人儿似的,抱住我伤伤心心地哭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眨着泪眼看着我:“巧然,你为什么不哭呢,我知道你一定好难受,我都难过得要死了,你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没关系,有我安慰你呢。”
我摇摇头,不,我不能哭,爸爸妈妈一定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哭。姨妈已经伤心过度病倒了,姨父慌得手足无措,妹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紧紧地抱住我,希望我能保护她,让她不会感到害怕,我怎么能哭?爸爸妈妈的后事还没有办完,工会那位阿姨同情我,想帮我办好,可是我不愿意,这是我的父母,他们的事应该由我来办理,我怎么能哭?不,我一定要坚强,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学会坚强。
在有生以来最漫长的这几天里,我苦苦地撑着,直到将骨灰盒放入那个小小的西式的墓地里,直到跪在墓前,却连跪都跪不住,膝盖发软发抖,几乎要瘫坐在地上,才发觉自己还是那么脆弱。
眼看着骨灰盒被一块花岗石板盖住,眼看着墓园里的工人将花岗石板周围用水泥一点一点地封上,盯着墓碑上爸爸妈妈结婚时所留下的合影,爸爸那么英俊潇洒,妈妈那么美丽动人,他们都笑得好甜蜜啊,他们就这样恩恩爱爱地过了一生。工会那位阿姨告诉我,发现他们时,他们都紧紧地拥抱着对方,至死也不松手。
爸爸妈妈,我所做的一切你们还满意吗?我将你们的骨灰合葬在一起,你们生前那么恩爱,死后也一定不愿分开,我知道你们的心意。
“不用了。”我慌忙摇头。
“那你怎么去?路程很远呢。”
我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有种分明的急于想帮我的神情。
“来吧,我搭你去,很快就到了。”
又坐在了他的车后座上,又是那件被风鼓涨的运动衣。本想问他为什么没去上学,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学校不上课的,于是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只有沉默。他也一言不发地蹬着自行车,再不象上次那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找我说话。
总算熬过了那漫长又混乱的几天,我也总算是支撑了下来。姨妈被姨父送回家了,家里也不再有那么多人来慰问和探望了,忽然就冷清了起来,冷清地让我害怕。呆呆地坐在爸妈的卧室里,凝视着那冰冷的镜框后那一对温暖的笑靥,怎么也不愿相信,从此以后在这个家里,再也听不到爸爸和妈妈打趣的笑语声,再也看不到妈妈捶着爸爸的胸口微嗔的笑脸,再也没有人在早上七点就叫我和妹妹起床,再也看不到桌上现成的热气腾腾的早点,再也不会有人在晚自习后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温暖的被窝
慧然轻悄悄地走了进来,紧紧地靠在我身边。这满室的凄凉让她瑟瑟发抖,她带着哭声地问我:“姐,爸爸妈妈要是不去九寨沟该有多好,他们为什么非去不可,我们我们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同学们都有,可是我再也没有了,我们我们以后怎么办?没有爸爸妈妈谁来管我们?”她又哭了起来,哭声里是说不出的惶恐和凄凉。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失去了父母对我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可是对妹妹来说就更残酷,她毕竟还太小啊,比我小了整整三岁,比我早了三年来承受这样的不幸。
“不怕,小慧,还有我呢,以后我照顾你,你就当爸爸妈妈一直在九寨沟没有回来吧,以后我来管你,象爸爸妈妈管你那样。”我轻声地说着。
是啊,从此以后,所有的一切就都要靠我了。早上喊妹妹起床,为她预先做好早点,关心她的生活和学习,收拾屋子打扫房间,柴米油盐酱醋生活中所有琐碎的繁重的事情我都要一个人扛了。现在才明白书上所写的生活重担的真正含义,从此以后,这副担子就压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