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要我再怀仁慈或轻松的心情,去厚待不相于的陌生人,根本不可能,我除要得回一点肉体的舒畅外,还须实行这个有难同当的意念。
且觉任何人的欢愉得益都理应付出代价。
谁于昨夜跟谁抵死缠绵,轻怜浅爱,只须睡一觉,翌晨醒来,彻头彻尾地洗个澡,就什么都冲刷得一千二净了。
留有创痕的必不是我。
我想起那庄尼,应该失笑。
他现今转醒过来,看见我的留言,怕要吓个半死。
欧美在爱滋顽疾猖厥的今天,坊间经常传诵的谣言就是谁一觉醒来,发觉昨夜风流的伙伴,竟是身有恶疾的人,后悔无用,自己早晚成为在死城内的新鬼。
然而,在一个冷静而客观的角度下看,父亲的情操更不如他,当然也比下上默默地、隐蔽地爱父亲一生的蒋帼眉。
只管接收权益,不图履行义务;只衡量本身得失,漠视对方为难感受者,根本没资格说自己如何爱人,父亲只不过是生前幸运,把他的孽债连遗产一并交我承担罢了。
我厉行自爱又如何?
命定的厄运,仍如期在我身上发生。
人下一定为了自己的罪行而终会身受其害。
对方要结伴有人,且望人多势众,分担不幸,削减冤委,因而广播毒素,不遗余力,也真是时也命也。
我当然拥有绝对健康的身体。
然,我未必有健康的精神。
正如世上的其他许许多多曾经苦难与苍凉的人一样。
杜青云欺骗我的感情、污辱我的身体、踩踏我的自尊、抢掠我的财富。劫后余生,我跟一个凄凉的绝症病患者,心境何异?
人也不一定为自己的操守而必幸免于难。
三十年保持的冰清玉洁,毁于一旦,毁于上一代的、与我完全无关的恩仇之内。
我并不觉得跟杜青云,抑或那个庄尼的关系有何分别,都是一般的肮脏、污浊、低贱。
都是人间你虞我诈的一场短暂把戏。
又或者,我可以将这种男女关系看得轻松一点,只视为日中不妨出现的折子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