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龙文的声音静静,响自身后:“ 后来,我在巴黎找到了它。在异国他乡,陌生的花店里,抬头门外却站着方萱。当时是深秋,巴黎的风是淡灰色,人人身上都像覆了尘埃。
我却看见她,海上大火般灼红的大披风,发飞扬,是黑的,脸却像桃花。她隔着玻璃门,默默看我。因为太清楚是幻觉,所以就哭了。 ”
我低了头:“ 这是她最喜欢的香气。 ”
“ 可是在花谱上,他们叫它danc?inglilistear———跳舞女子的泪。 ”
我突然问得急切而不容情:“ 为什么? ”转过身去“ 怎么发生的? ”声嘶力竭,像是哀求“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龙文抬起头,淡淡:“ 她今天在那边。 ”
她今天在那边?
多么普通的六个字,却像晴好天气里无端端,一记九天惊雷。
没来由地,我呼吸急促:“ 哪一边?她另外还有住的地方?除了你 ”不敢再问。
以沉默互为刀剑,我们对峙。片刻的光阴竟如此难耐,空气仿佛不流动,汗水缓缓,流经我的面颊,涩目笨拙。
龙文只轻轻哼歌“ 最深爱的人,却伤我最深,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 ”如此笑起来“ 但她,却从来都当着我的面,爱别人。起初,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生一世。 ”
龙文不再说话“ 龙文, ”我轻轻唤,竭力笑“ 我上中学时,也喜欢过比我大很多的人。 ”
地理老师,无可紧要的课,他本也上得马虎。二十几岁大男孩子,下课后,与学生一起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操场上滚着金色的尘
天天,隔着万头攒动,贪慕地看一眼。芳心可可,无计可消除。
然后我长大,英俊的地理老师结了婚,不打球,发胖,傍晚趿着拖鞋拎着毛巾去洗澡,还养了一群鸡。有时抱着孩子散步。
他忽然笑了,头深深一点,承认一切也承担一切:“ 是,我们一直在同居。锦颜,你现在明白我有多没出息吧? ”
是我的耳朵欺骗了自己?还是这大城,原本就充满种种错觉、不可思议和人工的荒谬?
阳台上,沉默与微昏,但有花香,晶莹晶莹地在黝蓝的暗中摇摆。
我看见一盆小小的白花,琉璃一般影影的半透明,纤长的花瓣失神地摊开,仿佛一滴滴恍愁的、长长的泪。风来,它颤栗地起舞,是女子小小的白裙裾。而忽然,那围绕不肯去的花香,涨满于整个空间。
我喃喃:“ 是她。 ”那是我已闻惯的方萱的味道。她以香气述说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