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
我那时读小学四年级,一天放学后和邻居家要好的女孩子一起回家,在路上买贴纸吃零食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去的路上遇到爸爸,他骑着家里最大的那辆黑色自行车,一条腿支在地上,狠狠地对我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于是我就在距家门口不到五分钟路的地方决定离家出走。女孩子很害怕,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调头走出院子的大门,选了一条我知道与市中心反向的大路一直走下去。城市太大,一路尽管越来越冷清,断续还是会有居民楼。我穿着全市统一的蓝色校服,背书包,手中还提着白天美术课用到的水彩颜料。这样走在荒凉的地方,感觉突兀,我想离家出走不应该是这样吧。对于最后会去到哪里,结果怎样,如何收场也完全没个想法。
最后我走到我以为的城市的边缘,站在最后一片楼房旁边看大路继续向前通向前方一马平川的田地。这时候天已经灰了,我走进楼群,坐在当中冰冷锈蚀的秋千上发呆,没有方向,终于哭了起来。也就是那时候遇见的苏澈。他走过来问我为什么哭,当时他也只是个小男孩,站起来我还比他高那么一点。记得是穿深蓝和红色相间的一套衣服,吐字有些含混,面孔已经模糊不清。
我只是哭,把脸埋进手掌里。久久,他不说话,然后扯掉我的手,把我带回了外婆家。
他愣了一下,随后干脆地说,会啊。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笑了,你想什么时候?
想了想,我说,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他对我说,嫁给我吧。那么我当即就可以点头答应。可是我没办法直截了当的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偶尔,会幻想再遇见苏澈。
比如现在,夜晚,在清冷的街上,微微落雪间,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穿一件单薄的大衣,瘦高,可能理一个之前不曾见过的极短的发,一手插进上衣口袋,左手露在外面,夹一根烟。
知道他抽烟是在他把玩一个卡通图案的打火机的时候。在kfc,我们面对面坐着,他先吃完在等我。他总是点超出我食量的食物,然后微笑着看我勉强地缓慢吞咽。我曾对他说过对于烟味敏感且不喜欢。看到我盯着他的手,他迅速把打火机收进衣服口袋。我笑了笑,说我吃不下了,你吃。他无奈地摇头,好啦,那就剩下吧。我说不行,你吃。这样反复,直到他吃光一对鸡翅,一个蛋挞和大半包薯条。
之后我再没见过那只打火机,也从未见过他抽烟的样子。
回过头来。
比“我爱你”更难说出口的,是“你爱我吗”
曾经,我以为我和苏澈是会白头偕老的。
我觉得我是穿越了十几年时光的迷梦等到了他,可是其实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就会白头偕老。
我们只是比别人多一点缘分罢了,而且很可能只是一点点,却被经历贫乏的我肆意夸大了。
我和苏澈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唯一的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
他应该对我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也说,然后没来由的笑。
他也笑,走到就近的垃圾筒旁,掐掉还剩大半截的香烟,再回来。用寻常又真诚的口吻问我,还好吗?
我们的故事如果能到这里,我就觉得满足了。虽然他选择了离开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怨恨。一度,我也曾想过远走高飞,但是想得太早,又不够坚持,还没起飞就放弃了。曾经就有女孩子对我说,你不要总说我决不怎么怎么,那种将来多半会成真的。比如,我决不留在这里。再比如,初中我说我将来决不结婚,结果高中就变成好想早早结婚有小孩,现在又不太想,这样很可能大学一毕业就会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嫁了。当然前提是有人愿意娶的话。
有一次,还是和苏澈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问他我们会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