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
陈然不再说话。我背着包站在原地等他去给我买票。
杨说的,我会的,娶你回家。就如同他曾经说会陪我学文,说要带我离开,说一直和我一起,努力追随我的脚步一样的,在时间里消失不见。我听不见。我跑到小雅姐面前,眼泪汹涌而出。当一个人离去,告别的钟声响起,悲伤还是不可遏止的蔓延。所有关于我不期待的自我安慰,终于还是被拆穿。小雅姐安静地拥抱了我。我说姐姐,也许你是幸运的,你知道么,语言就是最大的谎言。而她只是紧紧的拥着我。她听不到。
我耐心地教小雅姐的孩子说话。我说叫阿姨,那个是妈妈,然后和她一起咯咯的笑。我的眼泪很快就枯竭了,比我想象的要快。小雅姐问我,难道你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么?我抬起眼睛看她,沉默了许久。终于我回答,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他能够给予我什么,但是我的确侥幸地这样想,如果,我可以。
小雅姐说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因为你根本不爱他,她说。
炎热的夏天在一场秋雨中走到了尽头,小雅姐在这个时候忽然地告诉我她要嫁给一个男人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极度的震惊。可是小雅姐告诉我这没有什么,她需要一个健全男人教会她的孩子说话。我说我也可以。她笑了,她说我需要他的一生,金钱、能力和时间。
我从家里高高地望下去,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接走了我的小雅姐和可爱的祁茵宝宝。我一直都记得小雅姐教给我的第一句手语,她问我,安心,我的孩子会说话么?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心里钻心的疼痛。我点头,看见她会心的笑容。
我不爱他。从始至终。所以我想我们两不亏欠了。我和杨握了手,用当年他亲吻过的左手,我发觉他有不适的感觉匆忙变换着手臂。又一次笑。原来我始终都还在想着让自己偿还,想要还给他还给他所有的一切。即使从头至尾都是一样一无所有。
我叫她小雅姐,她带我去到她家里,还教我弹钢琴。小雅姐有个非常可爱的孩子,总爱咯咯的笑。美好至极。我这样告诉小雅姐,她就对我展露出好看的笑容。她是一个好看的女子,是真的。
每天早上前面那所中学的起床号都会准时把我叫醒,然后我趴在窗台上看下面的爷爷奶奶练太极拳。每个周末我会和杨出门。看电影,逛街,去游乐场或者其它好玩的地方。然后杨请我吃饭,并且告诉我,高三的孩子要注意营养。我说是。点头微笑。
有一天我告诉杨我在学手语。他愣了一下,敲着我的脑袋说你是不是真的白痴掉了,学那些做什么。我说可能是我学不好习了吧是真的。他于是看我,说你别傻了,你读书可比我要好我笑,那么杨,就是说,你不会离开我?是的,除非我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除非,他跟不上我的脚步。我这样对小雅姐复述,她没有笑。她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钢琴上,宁静的音乐就顺着她的指间流淌出来。我把祁茵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祁,是随小雅姐的姓。
小雅姐说,祁茵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那么我就是我自己的孩子,我要看着自己长大。
我收拾好行李,陈然送我去车站。
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陈然问我。我说不为什么。
你来,是不是为了见那个男人?
我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相反,我却知道你在这儿。
后来杨说我们先不要玩了吧!好好学习等考完再说。我对着话筒说好的,然后去找小雅姐。我经常的就这样跑到小雅姐家里。我有她家的钥匙,所以我总会突然地出现在她目前而她却丝毫不感到惊讶。她是这样平和,就好像一潭湖水,水平如镜却有着海纳百川的定力。我就是如此看待她的,包括她从指间传达给我的每一句话。她说安心,每个人都有超乎自己想象的潜力,只是需要有什么人来引燃。
高考前两个星期我和杨坐在马路边,谁都没有说话。太阳落山,我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再见。杨还是没出声。走出两步,我回头问他,你会陪我留在这个城市里么?杨说,好。月圆的夜晚我独自回家,路过家门前那所中学,月光下,两个孩子安静的接吻。男孩子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我低下头轻轻的走过,没有回头。
记得杨第一次吻我的那个夜晚,我的眼泪无声滑落,双手无助地下垂,心安静下来。我不害怕,只是想,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会落下帷幕,所有的,无论是希望还是欺骗。
我在家里安静的读书,写不知所云的文字,或者带着我简易的相机胡乱行走,绕过学校门前的那条路。我是没有那么强大坦然面对的。离开,就希望永不再见。
杨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到了哪里但是他走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