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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合上书本,把自己曾最珍爱的鲁迅全集从枕头下抽出,并爬下床,把他放在床底下箱子的最里面。并把倾城工工整整放在了那丝棉做的枕头下。

再见他的时候,我发现了他神采里的光。当他口中再吐出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或者是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时,我竟然眼泪潮湿。我想,我崇拜上了他。而他近在咫尺,向往就成了可能。

四,君安

对杜桢的回想,让我瞬间伤感到不行。

随着门砰的一声巨响,急急的皮鞋声仓皇逃离现场。女人的叫声,婴儿的哭声,也顷刻呃然,就像是嘴巴突然被堵上棉花,张嘴却没有声音。厄而,棉花被拔开,瞬间传来了更巨大更绝望的声响。这样的景象闯入进来时,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就仿佛是别人借了我的脑壳来复原他自己的记忆。那时,我只能呆头呆脑盘坐着,任那景象在脑中任意驰骋,那哭声叫声噼啪啪啪声像轰炸机一样,轰隆隆地把我脑袋炸得七零八落。等这一景象过去,我努力去拾捡其遗留下的痕迹,除了脑壳沉重身体僵硬以外,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自己的脑壳为何会这样沉重,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何以会这样僵硬。

而母亲在书桌旁看一本厚厚的书,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对她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我想我是着了魔,我爬着身子滚到地上,又在地上继续爬行,爬到她脚下,双手拉下她的胳膊,嘴就像个怪兽“啊呜”一口透过厚厚的棉衣咬到了她的柔软的肉。嘴里像吸盘一样塞满了棉袄,上下牙合力将那肉拉长,两眼圆瞪如同灯笼。在那一刻,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在。不过这一刻持续时间很短,也就是母亲平时警告我的那三个顿点的时间。1——2——3!就是这么久。多则六秒少则三秒。母亲反应过来时,一把把我推到了墙角,我听到头“咚”的一声,就瘫软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伸手,发现手背被插了针头,绑了胶带。摸摸头,头上也被缠了纱布,我应该是受伤了。母亲不在身边,她还要教书,我听到不远处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窗外已是幕色茫茫灰白一片。应该快到晚上了吧。我叹了一声,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事后,母亲也问过我为什么咬她。我只是低着头抿着嘴,什么也不说。

我和母亲一直在那样一个又穷又偏僻的大山窝里待着。她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老师,我从她温暖的怀抱里能嗅到乳房的芳香,也在她威严的眼神里完成了数理化的全优测试。在别人母亲的眼里,我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从来不惹事也不闹事,不娇气也不矫情,实在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母亲文学素养很高,从小我也耳濡目染,对文学有着很好的领悟性。在文学的世界里,我可以安放自己,可以哭可以笑,还可以有无尽的遐想。而最重要的是,我在文学的世界里,能找到自身的存在感,我可以找回所有现实中所缺失的东西。

她会去哪儿呢?

我的心底变得慌乱起来。上课时心不在焉,目光掠过她常做过的座位,而那里空空荡荡,我感到自己身体有东西被抽离出来了,终于忍不住胸口绞痛,而且是像被棉花套堵住一样喘不过气来。冷汗淋漓的我被前排学生扶做在椅子上,而自己仍然能听到自己内心的悲鸣。

过后,我还嘲笑自己,是自己吓自己。我不断安慰自己,她也许是家里突然有急事,来不及请假而已。

三意如

我想,我应该是睡着了,我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角落。在那里,有墨色红色和绿色熏染的厚重的色块堆积,穿过这些色块,会传来声音的轰鸣,有婴儿尖利的既是召唤又是抗议的哭声,有女人高亢的咒骂声,还有男人伴着粗重的呼吸,摔打东西的辟啪声。

考大学的时候,我选择了南方一所普通大学的中文系,我想去一个温暖的城市,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当考上大学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知道应该会发生点什么,可到底会发生点什么呢?我一直茫茫然地期待着,却如手抓空气一样,到头来,只有两手在空气中沉默,而手指微凉。

就像现在,我头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我跟随着自己的内心,来到这样一所房子里,偷听着周围的响动,我到底又是在做些什么呢?

他是我的大学老师,教授现当代文学。我是他的学生,同时也是他的崇拜者。他喜欢沈从文的小说,当他讲起小丈夫的时候,眉目十分动情。我本来并不喜欢他。他已经很老了,大了我二十多岁,而且头发还秃,用一句很古很不恰当的话说,叫年老色衰。如果真和他好的话,也只能走走地下情,要带他出去,也真是难为情。我想,这也是很多妙龄少女所甘愿偷偷摸摸做地下情人也不愿意光明正大做老婆的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理由吧。

他第一次上课的时候,穿了一件胸前有龙图案的大红色体恤。肩宽肚圆,往讲台上一站,分量足以震慑全场。只是由他嘴里吐出莲花般深情款款的诗句来,也真是觉得滑稽。然而他是真有才,而且不仅是才子,还是个情种。他同情人世间所有的爱恨情痴,这从他所写的书里能看出来。有一本书已经登上全国畅销书排行榜的首位,那就是他写的倾城。有边城的诗情画意,有围城的诙谐幽默,甚至也有点倾城之恋的乱世荒凉。当倾城摊在床头,而我盖着毯子,弓着身子在深夜里与它相遇时,注定了我的生命要在此打开一个缺口,而我一头扎了进去,从此不知此身为何物。

随着门砰的一声巨响,急急的皮鞋声仓皇逃离现场。女人的叫声,婴儿的哭声,也顷刻呃然,就像是嘴巴突然被堵上棉花,张嘴却没有声音。厄而,棉花被拔开,瞬间传来了更巨大更绝望的声响。这个梦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封印在我的记忆里。每当我的情绪出现缺口,它便会从意识的最底层冒出来,会变幻着狰狞的面目,提醒我它的存在。而它每次的到访,总让我心惊胆战又充满了莫名的期待。就像工厂里高效运转的机器,突然火光电石般“啪”的一声,保险丝烧断,一切声音嘎然而止,瞬间一片静寂。就在这一丝时间的裂缝里,真相如昙花一现。

生活里充满了美丽的泡影,每当我兴致勃勃去追赶它时,总会有风走到我的前面,轻轻一吹,五彩尽散,只剩下我一张失望的脸。

而在这样静寂的午夜里,它再次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告诫我,努力所追赶的,必将以更快的速度逃离。

很小的时候,我就没了父亲。对于这样一个事实,我和母亲没有约定却意见统一地采取了漠视的态度。首先是家里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印记,没有照片没有信纸没有他的衣裤没有他的鞋袜,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蛛丝马迹。在这样一种既成事实面前,我和母亲自成一统,俩人商量好了要相依为命似的,干什么都相互商量,彼此鼓励。并且彼此都深深的相信,对方就是自己命中的唯一。

达成这样一种共识,其实也是老天爷的眷顾。一开始,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人都说,小孩子的记忆,差不多要在三岁之后才有。我也只能这么认为。可是,当后来长大的我,每次追忆自己的童年的时候,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印象中的自己是一坨红红的肉团,可怜兮兮地在婴儿床里哭的撕心裂肺。第一次有这样一种印象,差不多应该是我六岁时候发生的。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而且刚刚下了三天三夜的雪,刚下过雪的户外是一片银白的童话般的世界。而在这样童话般的世界里,出现了童话般经典而有趣的玩耍方式。当时,我虽然已经是个小大人,已经能从母亲的眼神里捕捉到她内心的信息,然而我毕竟还太小,对自己内心的欲望克制力还是不够。我双腿盘在炕上,眼睛望向窗外,正好太阳也出来了,金灿灿一片。银的金的光,就那样比赛似的绽放着。儿童们传来的笑声也清脆爽口,还有不断的向娘告爹状的撒娇声。那一声爹,对那玩耍的小孩子来说,很稀松平常,可在我听来,就充满了磁力魔力。当那遥远的一声“爹”再次传入耳畔的时候,我听到脑中轰隆隆一声响,像是大脑被劈开,一片景象就那样挤了进来。墨色红色和绿色熏染的厚重的色块堆积,穿过这些色块,传来了声音的轰鸣,有婴儿尖利的哭声,有女人高亢的咒骂声,还有男人伴着粗重的呼吸,摔打东西的辟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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