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
原谅妈妈,没有给你一次叫父亲的机会。
妈妈是曾经做出过尝试的,只是结果不如人意,不但是我,就连你,也从中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你梦中的那个声音,是存在的。你的记忆,没有错。只是那个声音是你两岁多的时候出现的。而那个声音,并不是你真正父亲的声音,只是妈妈想当然要给你找的父亲的替代者。
我们和他生活了差不多有一年多。因为我不同意和他生孩子,所以,我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当然也带累了你。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对是错,也许我答应跟他生个孩子,以后的境况会好很多也说不定。但,当时我的心里只能容纳一个你,无法再去容纳另外一个孩子。
慢慢斜着身子小心移动着腿脚,像个瘸子或者是跛子,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把自己搬到书房,并在她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想着她留下的气味还在,人却已经走了。我沉浸在莫名的却是巨大的空虚中,这时,耳边一震,整个人如小鹿受惊一般心头一凛,挂钟响了。咣—咣—咣—三下之后,嘎然而止。像恶作剧似的,嘲笑着这午夜里的剧场。
七杜桢
亲爱的女儿:
愿你一切安好!
提笔给你写这封信,我是酝酿了很久的。
也许是脚掂的时间太长,而脖子因尽力往上拉也太累的缘故,她把脚放平,双手从脖子上滑下,在腰部扣成一个箍,并把头靠在我左胸,并保持此状态长达五分钟之久。而我也只能如石雕像一般一动也不动。
在这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它如深海里的鲸鱼一样腾挪跌宕,却被海水瞬间抚平。我惊慌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五分钟是三百秒,秒针走了三百下,大约心跳三百次。在这样静谧的午夜里,命运之神待在暗处,窥视着人世间的所有秘密。当她突然从我怀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陡然一痛,却又轻松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命运玩的什么把戏?
她后退了三步,眼睛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只开了床头的台灯,光线不是太好。可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在她目光的笼罩里,我仿佛自己站在雪地里,而她就站在我对面,浑身打着冷战,如同深夜里冻成冰雕的小雪人。
她抿着嘴唇,眼里浮上来一层雾气,晶莹剔透,如同清晨荷叶上的露水。然而,她让它在眼里风干。
这些天,总是觉得天空中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云彩在上空飘动。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但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你在那边还好吧?
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来信,心里非常挂念。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甚至可以说,我是一个懦弱的母亲,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就一直躲在自造的茧里。
鲁迅有一篇小说叫孤独者,我也许就是里面的那个魏连殳的祖母吧。
我极想把她揽入怀里,极想用自己的双唇把它吸干,极想把她抱到床上,极想自己变成一条游鱼在她身体里徜徉。
面对我的这些极想,我却什么都没有干。我也只是这样呆呆地站着。
而她在等了大约是十秒,不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十小时。每当回忆的时候,我都无法确定其精确时间。有时,我会确凿的要自己相信,只是十秒钟而已,最多不过十分钟。这样想的时候,我是希望自己的悔意会减轻一些。而有时,我又相信她确确实实是那样光着脚隐约着乳头在我对面站了十个小时,不,也许是十天,也许是十年。在这样的时刻,我对她的想念就像是汪洋的大海潮涨着来把我吞没。
不管怎么说,最终她转身离去。就在我如同木雕一样的沉默里,转过身,并轻轻关上了门,她静悄悄地出去了。少顷,我听到了大门发出咣的一声响,她彻底走出去了。
而当我意识到她已离开的时候,我也决定走出去看看。而当我准备迈步的时候,才发现双脚早已发麻。站着也能让双脚发麻,这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经历。而这经历让我自己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