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之
毕业之后这十年,生活变故不可谓不大,大家都有了自己新的生存环境,以及新的朋友或同事,但我们每年都会有几次聚会,而且乐此不疲。
徐坤和张迈三年前结了婚,结束了十多年分分合合的恋爱生活,终于获得了正式执照。而我与陈雪却早已天各一方,我与她都变动过许多个生存城市,只在每年不多的几次聚会当中算不上偶遇地遭遇到一起,每次又总是在几天的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中匆匆而过,怀揣着无尽的烦恼与怅然若失各奔东西。
我还是要感谢徐坤和张迈这么多年以来为我们的合好永远不知疲倦地操劳,他们想尽办法从中周旋,利用不多的几天国定节假日安排各种名义的聚会,以便我们俩个可以装作全不知情地应邀与会。直到我们两年前先后各自成婚,他们俩才渐渐罢手。
我忽然心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令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们俩今天的离婚,会不会正是因为他们不用再为我们劝架了而变得寂寞,他们之间合作的历史使命也就相应地结束了?决定离婚之前,他们一定没想到陈雪的婚姻已在此之前走到了尽头吧,而我的呢,其实也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公司里那几个日本小伙子人都不错,工作极为敬业,这是他们身上很少几样能让我佩服的东西之一。我们日常来往很多,大家混得挺熟,几乎无所不谈,他们跟我一样,对对方国家的文化和习俗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尤其是与性有关的话题。他们就常为中国的青年男女相爱数年后仍然没发生过性关系而惊诧不已,一再向我征询内在及外在的原因,而我也对在日本两人如有好感见面第二次还不发生关系那一定是某一方有病这种莫名之妙的思维方式感到十分意外,不仅是意外,而且下意识里竟十分心动。
我把这一趣闻讲给不同的听众时,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何燕依然苍白着脸,听完我眉飞色舞一脸神往的讲述后,又是用她一贯的透出些许篾视的眼角斜睨着我,然后吐出她评价我最常用也最贴切的两个字:“有病!”
杜美是立刻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周围用餐的人都人头攒动,借机可以大胆地免费观赏这个眉目艳丽、打扮入时甚至有暴露狂倾向的漂亮女孩。我被她弄得有些尴尬,我这个年纪又道貌岸然的作派,与这么个时尚亮丽的小姑娘出双入对眉来眼去,显然有碍观瞻,能激起不少正经男女的绮思妙想。当然,往往所有人当中最有心理障碍的其实是我,杜美才不再乎呢。
余令诗却是一脸沉静如水。她的眼光中永远都是透出一股清澈,所有的物质或是意念,无论是洁净的还是污浊的,一经她的目光洗涤,都会慢慢沉淀下来,清是清,浊是浊。她本人就象是一道只可远观的风景,虽没有夺人的美丽,然而淡雅高贵的气质却是我在这么多出入于高档写字楼的所谓白领丽人们身上找不到的。她那天对此没发表一个字的评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以为她根本就没听我说什么。直到我得到了她的那个晚上,她俯在我的胸前长久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忽然粲然一笑说:“这是我们见面的第三次,你可以拿去跟日本人比比了。”
就象流行性感冒一样,近来开始流行起离婚了。
我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每年总要感冒几回,社会上只要有流感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在我身上反映出来。本来以为离婚这种时髦的东西不会有幸降临在我的头上,不管怎么说我和何燕之间的感情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应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但流行病到底还是有它流行的道理,终于我也未能幸免,虽然尚未病入膏肓,但显然已是不可避免了。
从徐坤和张迈离婚大典的一派祥和的气氛中脱身出来,我终于可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楼下停放着徐坤那辆银灰色的车子,这是他们除房子之外唯一没有平分的东西,房子归张迈,车子归徐坤。
我顺手抚去车子前盖上落着的几片黄叶,这才发觉冬天似乎已经来了。
对于杜美和余令诗,我没有过多的在意。她们如同我生命中的过客,发生了却又消失了,就象旅行到过的一处风景,名山大川也好,经典古迹也好,曾经亲近地驻足其间,触摸了,感知了,却并没改变我的生活。或者说,她们仍有着应该属于她们自己的生活,与我无关。
但陈雪却与她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我是在刚才徐坤和张迈的离婚欢聚盛会上得知她离婚的消息的。我坐不住了,担心自己心神不定的样子会当众失态,更急于想知道她的离婚是否与我有关。
徐坤把我送到门口,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当年我、他、陈雪,还有刚才当众笑嘻嘻地宣布与他正式取消最惠国待遇但仍保持正常平等的外交关系准则互不干涉内政的张迈,从小学开始直到大学毕业,一直是牢不可破的两对死党。
秋末冬初的风已有了十足的寒意,卷起半黄半青的落叶从我的脚面上袭过。忽然,一股冷风窜进裤腿,令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何燕就总为我不穿秋裤不厌其烦地打击讽刺我,还跟我急过两回。我告诉她,这是因为我在和公司里的几个小日本作着斗争,他们就从不穿秋裤,还因此集体笑话过我。在酒吧里,他们一致挽起裤腿,露出或浓或淡的毛腿,一齐指着我的秋裤哈哈大笑,冒出了几句我从没听过的日语,经后来打探才明白,翻译成中文大概的意思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腿上没毛,房事不劳。
我当然不肯就此低头,告诉他们穿不穿秋裤都不曾影响我办任何事,更不影响房事,并当场义正辞严地向他们宣布:我这个冬天也不穿秋裤。于是此后上班一见面总有人拉起我的腿裤以验明正身,既使有女士同在电梯里他们也从不放过我。
可何燕从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无论我怎么跟她讲道理,她都听不进去,而且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尤其是在我感冒发烧仍然嘴硬的时候,她总拿一种十分不屑的轻篾目光斜睨着我,然后嘴里嘟弄着:“有病!”
我脸上马上会露出得意的笑容:“对,我就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