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古庙
任九重听到此处,笑叹道:“了不起,直写到女人心里去了!敖先生不愧是情场上有功夫的人!我倒想听听,那下半阕写的又是什么?”
敖景云道:“我既蒙混过关,下半阙也就没写。直到后来我遇上真正心仪的女子,才想起后面的几句,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唉,风华易逝,情意如云,浮生亦枉论。千回百转,长忆知音,莫道缘浅情深。乘龙引凤终有日,谁人负深恩!”说罢怅然一叹,目中爱恨难辨。
任九重却抚掌笑道:“难怪任某当年输得一塌糊涂!我就算摔烂一百支笔,也还是写不出啊!”敖景云闻言,面露惊异之情,继而恍然大悟。二人四目相交,各怀惊喜,都放声大笑起来。
猝见敖景云一掌拍出,直取任九重胸膛。这一掌迅如闪电,正是一记“五行雷电手”须知玄门三乘八派,各以绝艺耀世,此手更是“三分内劲七分药”“做手”的功夫十分了得,又兼二人近在咫尺,任九重便有天大能为,也避之不及。
便在此刻,却见任九重猛一挫腰,突然间骨振筋腾,周身仿佛龙惊雷炸!敖景云掌触其胸,倏觉“电劲”已被撞散,蓦地里一只大手抓来,牢牢钳住其臂。只听任九重微露痛意道:“先生此来,我不稍疑。莫非先生真欲害我?”说话间,已松开手来。
任九重深有同感道:“真欲为后世立一宗法,又谈何容易?不下几十年的苦功,痴得如傻子一般,又怎会有成?世人都想走捷径,每以不痴为喜,那才是真痴啊!”敖景云听了,不禁会心而笑。二人虽是初识,交谈不过数语,即生同怀之感,可谓相见恨晚了。
任九重去一旁取了水来,说道:“杯水难待贵客,先生莫笑。昨日玄一本拿了坛好酒来,可惜又打碎糟蹋了,不然足可畅饮叙怀。”
敖景云变色道:“玄一到底来做什么?魁首可否相告?”
任九重因他也是玄门一脉,不好多讲,只道:“我杀了惠明法王,他不过来道谢罢了。”
敖景云追问道:“就没有别的事?”任九重微微摇头。
敖景云目中都是灰烬,黯然而起,竟欲落泪道:“我恨不能掳了魁首,直躲到天边去!可惜我没这本事,更不知他们要如何害你。果真这一切都是天意,我玄门必万世遗臭了!”言罢深深一揖,只道了声“珍重”已飘然走出门去。
任九重品味其言,骤感一阵心悸,竟尔端坐不住。
突然之间,脑海中生一景象:仿佛独在群宇之中,四面茫无路径,自家悲极狂笑。这景象一闪即灭,绝无依凭,一股邪力却似逼身而来,透骨凝寒
敖景云蹙眉想了想,忽恨声道:“魁首真不该帮这个忙的!就叫惠明法王去闹,人家看着还不解气哪!如今的武当山上,哪还有修真的人物?都被名缰利索捆个结实,比世俗迷了心窍的人还要不堪了!我玄门八派之所以不加援手,实为此辈谋虚逐妄,太辱没三丰仙了!”
任九重道:“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同源共祖。道士们俗心未去,那也不是罪过。”
敖景云连连摇头道:“魁首有所不知。如今武当山百宫千宇,美如神阙,直花去朝廷大把的银子。玄一等明知此乃笼络手法,却都感激涕零,甘为驱使,江湖上已传为笑柄了!”
任九重淡淡一笑道:“向盛背衰,也是人之常情。今日我二人一见如故,须说些平生得意之事。”
敖景云知他不愿非议旁人,不由轻叹一声,转了心思道:“我一生畅心舒怀的事,都是年轻时所为了!要说最得意的,倒真有一件: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扬州城‘琪瑶楼’上,我与一人都看上个绝色女子,两下起了争执。那人手面极大,却坐在暖阁里不出来,没把我放在眼中。我当时银子带得不够,怕女人们笑话,便想请他出去较量。那人只说我斗不过他,不愿捡这个便宜,却叫那小娘儿自己拿主意。还好那小娘儿非是一般的诗妓舞娃,倒有些蕙质兰心,竟以自家名字为题,叫我二人写词颂美,优者即可含羞荐枕。我当时立书上阕,乃是:‘绝代丰姿,倾国神秀,一面春风如梦。百倍轻柔,勾勒情种,笑儿女古今。虚生酒,淫荡乐,难醉英雄志。感喟风流,无奈此情无奈心。’那小娘儿一见,后半阕也不看了,便对我投怀送抱。我只闻那阁子里有摔笔之声,忍不住哈哈大笑。”